第54章 鎮宅神虎荷包(1 / 2)

鵝毛大雪下了一整夜, 至午間才漸漸停了。格格黨%五城兵馬司西城副指揮鄧繼一麵哈手,一麵拍打身上蹭的雪沫子, 走進指揮使的公房,笑道:“這雪下的好, 明年該有個好收成了!”

湛冬正擎著一個荷包端詳,見他撞進來忙收入懷中。

鄧繼跟瞧見什麼驚天稀奇事情一般, 朝外麵大聲道:“海哥, 海哥!你快進來!”說著, 等不及徐海踱進來, 就性急的掀開門簾快走幾步一把拉住徐海, “哎喲!我說你這個磨嘰性子, 嫂子那樣乾脆的晌快人, 怎麼就看中了你!我這麼個能說慣道, 相貌堂堂的人偏生找不著媳婦兒。苦的我……帶人巡街時看見官媒人, 恨不得上去給人作揖打千塞銀子,就指望人家給我說門好親事!”

徐海癱著一張老實溫厚的臉,被拽進屋裡才慢吞吞的道:“老話說得好, ‘擔甜瓜軟處偏捏, 蠟槍頭會道能說’!”

鄧繼“嘿”一聲,斜著眼看他老海哥:“這就是老泰山是舉人夫子的好處了!海哥學的都能掉書袋了。”

徐海比他這兩個兄弟都大些歲數,早已娶了親的。他一個隻識字的舞刀弄棒的武夫, 偏生討了個舉人的獨生女兒做媳婦, 還是他念書識字的學塾夫子家的。老嶽父雖拗不過女兒, 但這心裡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 變著法兒‘教導’女婿。於是可憐早把書本子扔出去多年的徐海,又過上了水深火熱的生活,如今還跟著他家正開蒙的小子背詩經呢。

死小子,揭人不揭短兒。徐海拂拂身上的雪,問聲甕氣沒個好氣:“個燙了屁.股的毛猴,做什麼?”

鄧繼衝著湛冬擠眼抖眉毛的,跟徐海努嘴兒:“指揮使大人——咱們冬子開竅啦!若不是今天下雪沒日頭兒,這太陽指定是打西邊升起來的!”

徐海看了湛冬一眼,也是稀罕的緊。隻是這人在那大案後頭擦刀呢,端的是四平八穩,眼皮兒都沒翻,這能是開竅的樣子。

鄧繼就笑:“嘿,我唬你做什麼。你知道我方才進來時看見什麼嗎?”指著湛冬道:“他正捧著一個荷包入神呢!”

擦刀的湛冬抬眼瞥他一眼,什麼也沒說。

鄧繼說著就眉飛色舞起來:“咱們冬子你還不知道,身上什麼時候有這些玩意兒?況且他那功夫那警醒性子,往常我離這門一丈遠呢,他就知道了。嘿嘿嘿,這不是開竅了是什麼!冬子,誰送你的呀?”

湛冬這下連看都不看他了,倒是徐海問:“是個黑底朱繡的荷包?”

鄧繼忙湊過來,詫異道:“你怎麼知道?”

徐海隻顧把腰上的雁翎刀摘下來,怪沉的。直到鄧繼急的了不得,才緩緩道:“前些日子都中不是出了妖道害人的事麼……”

鄧繼連連點頭:“我知道,那妖道有點道行,那麼多人還是冬子上去才把那妖道砍傷了,驅出京去。立了這功,咱們冬子好歹把頭頂上的‘代指揮使’的‘代’給摘掉了……海哥,你倒是說點兒兒我不知道。”對這等陰邪妖人,京中各衙門都有一條不會明說的慣例在:有十足的把握,才會當街拿下;若沒有,先以驅逐出京為要,隨後再行追拿。這是怕逼急了這等人,他在天子腳下使出什麼卑劣狠辣手段,惹出大亂子來。

徐海瞪他一眼,這急性子又犯了,當下道:“就是那日,冬子的荷包掉出來叫我看見了。”那妖人好似有點兒懼怕這荷包。

想了想,徐海又道:“冬子那個荷包是鎮宅神虎紋的,我看那些邪魔外道倒怕這些東西,你嫂子給我也做了個鎮邪符拔的掛著。休沐時你也去廟裡求個來。”

鄧繼笑嘻嘻的道:“你的是嫂子做的,那冬子的呢?總不能是廟裡求得罷,看他稀罕的那樣還擱在懷裡,誰信呐。不對,你說是個鎮宅神虎紋的荷包?”

不等徐海點頭,鄧繼噌一聲兒躥到湛冬身邊兒,“我說呢,咱們奉命去林家取東西,你作什麼跟個小幺兒換個荷包!你說說,是看上哪個了?……”

“噤聲!”徐海和湛冬都喝他,這等秘差也能說出口。

鄧繼打嘴,忙道:“隻咱們三個在,說昏頭了,不說了。”

但他和徐海兩個都盯著湛冬饒有興趣的打量,饒是湛冬不大愛說話,也撐不住,道:“彆問,沒有一撇。”

這就是說,八字還沒一撇唄,鄧繼就明白了:“人家根本不知道你是哪個?”

說罷,他兩個都覺得無趣兒,人家姑娘不知情,再加上冬子這副冷性子,八成這事就到這裡。

“嗨,我白高興一場!冬子還不跟我呢,我到底官媒人上家去了幾次了……冬子是娶不上媳婦了,光開竅有什麼用!”說著,哥倆就搭肩搭膀的自去耳房歇著去了。

湛冬擦刀的手就頓住了,他這是惦念上了麼?也不算吧,隻是這麼多年都沒跟哪一個女子這樣有緣,萬壽節自己的刀鞘帶散了人家的頭發,喬裝去千裡外的林府又登頭碰上,可不就叫人覺著有些緣法麼。湛冬摸摸懷裡的荷包,他也不知怎的,見那女孩子摘給小幺兒個放糖果子的荷包,神使鬼差的就跟人換回來了。

其實這湛冬在林如海府邸重見朱繡,一開始是懷疑的,怕這女孩子是細作,可朱繡的來曆十分好查,況且與公事半點瓜葛也無。湛冬就放了心,不知怎的換回了這荷包。回京複命後重回五城兵馬司被提拔成副指揮,更是把朱繡的底細知曉的一乾二淨,能繡會醫,心眼兒還正,這二分的留意就成了五分了。

朱繡且不知道有人惦念她呢,這會子正同黛玉,並賈府三豔一同淘澄胭脂膏子呢。

幾人圍坐在熏籠上,跟前的黑漆大案上擺滿了瓶罐、衝筒乳缽,還有小火盆銀吊子等等。一徑說笑,一徑擺弄,也是趣味盎然。

“這紫鉚若不是在這裡看到,我定然不知道是什麼,真臘國的東西都稀奇古怪的。”探春一麵攪拌銀吊子裡煎熬得紫紅色膠脂,一麵笑道。

朱繡就道:“這東西是紫膠蟲從紫鉚樹上吸取了汁液又分泌的樹脂,熬出來的顏色比番紅花做的顏色要淺淡一些,姑娘們日常用這個做的胭脂正適合。”

迎春用乳缽細細研磨珍珠粉,笑道:“這也忒磨牙了,做這麼一點胭脂,費多少力氣?”

惜春和黛玉正用細紗過濾白石脂粉末呢,聞言惜春笑道:“左右咱們無事,自己鼓搗多有趣啊。況且二姐姐說著嘴,可手也沒停下,磨得這粉比咱們外麵買的還細膩呢。”

黛玉也笑:“到了春夏,用番紅花、、紫草混著珊瑚粉、珍珠粉還有蜂蠟做的那油脂狀的胭脂膏子,用來塗臉塗唇都好著呢。今年我們回家做了一次,還弄出來那鮮花熏浸搗製的膏子,都好用的很,隻是那兩樣不耐久放,一個月上用不完就不能再使了。”

朱繡正加熱搗弄淘澄蜂蠟呢,笑道:“這個咱們也做兩樣兒,一樣弄成鉛粉那樣粉質的胭脂餅兒,一樣和著蜂蠟,弄成膏脂樣式兒的。我那裡還存著些乾花瓣兒,另外還有夏天荷花浸香過的白粱米粉,用花瓣兒可以調色,米粉可以做妝粉。”

另外四人都道:“快取來。”

朱繡就叫九秋:“我屋子鐵力木瓜棱大麵條櫃裡最下頭那層有兩個匣子,你幫我抱過來。”自回來,朱繡就長住在羅翠塢裡,黛玉命把朱嬤嬤屋子挨間的空房收拾出來一間給她。賈母知曉怎麼回事,眾人隻當是因朱嬤嬤的緣故,也都不理論。

一時九秋回來,打開那匣子,果見用上過漿的熟絹製成的絹袋裡存放著各色乾花,探春笑道:“你怎麼保存的呢,這香氣還馥鬱的很,我聞著比鮮花時還好呢。”

朱繡笑道:“江南花最繁盛,我弄出這些乾花瓣來,不知道糟.蹋了多少鮮花才一瓣一瓣兒的選將出來。”

黛玉撫著胸口笑:“可不是麼,這就是個促狹鬼兒,我的那些好花兒,叫她禍害了多少去。偏她還振振有辭,說什麼總比‘零落成泥碾作塵’的好,真好氣人!”榮國府雖軒麗富貴,可精妙自然卻遠不及林家,林家自己的宅院還圈了一個小山包進去,疊山理水、花木眾多。況且走街串巷都是提籃賣花的小姑娘們,還有鬥花之風,可是如了朱繡的意。

眾姊妹說笑著,就論起花來,探春道:“我喜歡濃烈鮮豔些的花。”

不等她說完,惜春就捂嘴笑了,“我知道我知道,旁人都說咱們家的三姑娘是朵‘花兒’,又紅又香,就是刺大紮手,但無人不愛的。”

探春就要上來擰她的嘴,惜春趕忙躲到黛玉身後,笑道:“林姐姐,救我。”

探春氣道:“你也學壞了。那是些什麼人嚼的舌根,你也肯學?”

迎春笑道:“好了,好了。這裡又是火盆又是熱吊子的,可不敢胡鬨,仔細打翻了燙著。”又道:“我既叫了這個名兒,自然也就最愛迎春花,唐詩裡說‘金英翠萼帶春寒,黃色花中有幾般’,正合我意。”

黛玉搖頭,慢悠悠的道:“我覺得那句‘高樓曉見一花開,便覺春.光四麵來’更適合,二姐姐名是這個,人品性情也如此,叫人一見便覺春.光。”

探春道:“我最愛杏花,尤愛‘春風吹作雪’的場麵。”

惜春拍手笑道,“彆個詩句我倒不相熟,那句‘紅杏枝頭春意鬨’最像三姐姐,三姐姐不管‘綠楊煙外曉寒輕’,兀自開的熱烈紅香,是三姐姐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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