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晦氣(1 / 2)

日子進了正月, 就連賈母也鬆了一口氣。(百度搜索"G g d O ;amp;quot;每天看最新章節.)

上一年自打開春就不順的很,先是元宵夜寶玉受驚, 後兒又被衝撞,連通靈玉都被汙了;寶玉這裡勉強安穩下來, 東府秦氏又不好了,不僅人不中用了, 還傳出來那麼些難聽的閒話。賈母一直強忍著, 不聾不啞不做家翁, 她年紀大了, 隻安享尊榮就罷了。

“求佛祖保佑家宅平安, 保佑寶玉……”王夫人跪經歸到二更天才起, 又吩咐彩雲:“明兒我吃齋。”

彩雲一愣, 忙問:“明兒還要請親友過府吃年酒?”

王夫人因道:“都是自家親友, 有鳳兒陪著就罷了。明日晨起你親自去把寶玉的玉拿來, 我要供奉一日。”

彩雲暗暗一想,才明白:明兒是初六,初六日是定光如來的聖誕日, 定光佛常被稱作燃燈佛, 掌管一切過去之事。彩雲心道:寶玉的那塊玉是有些來曆的,太太這是想喚起這玉的靈性,求它保佑二爺罷。

彩雲應下之後, 忙叫金釧兒:“咱們這裡存著的琉璃燈還有幾盞?我恍惚記得去年打碎了一盞?”

金釧兒撇撇嘴, 那裡是打碎了, 不過是趙姨娘一夥的人, 見了眼紅,使黑心弄壞了兩盞,彩雲與環哥兒要好,在太太眼皮子底下就維護起來。就笑道:“統共六盞,去年節裡趙姨奶奶打簾子,環三爺胡鬨,兩個人不知怎的碰到廳中來了,好家夥,一下弄破了兩盞。太太也不大管這些,趙姨奶奶就把兩盞燈拿屋裡去了,說是補好了再送來,隻是也就沒音信了。”

彩雲正色道:“誰弄壞的現在說有什麼要緊,我隻問你,這燈就剩下四盞了?”

彩雲見金釧兒點頭,立刻命青錦道:“你快去二.奶奶那裡,趁她們還沒睡下,叫平兒打開後麵的燈庫取出四盞八角琉璃燈來,快去!”

金釧兒奇道:“這會子了,縱然年節裡門上上鑰晚,璉二.奶奶那邊也該睡下了,著急忙慌的非得這時候要去?況且今年咱們又沒掛那燈,新進上來的木貼金嵌玉花鳥的宮燈已在廳裡日日夜夜的點著呢,到二月初二才能熄呢,再沒有個大節下換燈的理兒。”

青錦沒二話,忙披上王夫人賞的半舊的翻毛鬥篷,一徑往外頭去了。

目送她出了門,彩雲才道:“明兒太太吃齋禱祝,佛前自然要亮堂些,其餘的燈都太花哨富麗了,這琉璃燈正合適。”燃燈佛出生時一切光明如燈,小佛堂自然得布置的明亮。

金釧兒嘴裡還兀自嘟囔些“主意忒大”“哪裡就用的上八盞燈了”之語,彩雲一概不理,自顧自去張羅了。

彩霞正服侍王夫人在內室裡通頭發呢,雖帳幔簾子已放了下來,但也能聽到外麵說話。彩霞就見王夫人點點頭,從鏡中看自己一眼,道:“到底彩雲周到穩重些。”

誰知這夜裡剛過三鼓,王夫人睡意才蒙,就聽見外麵傳出雲板,連扣了四下,正是喪音,將正房所有人都驚醒,一時人心惶惶,驚疑不已。

王夫人有些迷糊,初聽見頭一個反應卻是“老太太不好了?”,幸而不曾說出口來。待稍清醒,彩霞又奉上熱帕子給她醒神,王夫人才歎一口氣,問道:“兩府裡唯有蓉兒他媳婦不大好,可是她去了?”

彩霞哭道:“正是東府小蓉大奶奶沒了。”

王夫人又長歎一聲,眼圈不由得紅了,好一會才道:“看看你們周嫂子可進來了嗎?”

彩霞忙掛起帳幔,出去跟候在耳房屏風後的周瑞家的道:“周嫂子快來,太太叫你。”

等跟前無人了,王夫人才道:“今日是定光佛誕。寶玉去歲一年不利,好不容易有個和尚給他瞧瞧,說是他的玉遭汙濁的原因,我便想給他祝禱祝禱那玉……誰知這樣不巧,偏生就死在今日,又是大正月裡,好不晦氣!”

王鳳姐沒工夫想這些晦氣不晦氣的事情,隻呆坐在炕上擁被出神。這夜賈璉宿在外院,平兒陪她一同睡下的,平兒見她神情恍惚,不免擔心,忙下炕從熏籠上取下襖子給她披上,方一沾她的身,就愣住了。

平兒伸手摸進鳳姐的後背,汗津津的,中衣都濕透了,唬的平兒忙倒茶來叫她吃,“怎的出了這麼些汗,奶奶這是怎麼了?”

唯恐她被魘著,就聽鳳姐嘴裡反複嘟囔:“……三春去後諸芳儘,各自須尋各自門。”

“什麼?奶奶,奶奶?你彆嚇我。”平兒下炕就要命彩明去請大夫,忽被鳳姐拉住,鳳姐臉色蒼白,強笑道:“做了個夢,也大不記得。就是蓉兒媳婦忽然去了,我偏生剛才又夢著她,這才有些驚嚇。”

“快服侍我換了衣裳,我得趕著去太太那邊。你在家裡守著,你們二爺若有什麼吩咐打發人告訴我一聲。”

榮府裡,各處都掌燈點火,不一時,皆通明起來。

賈寶玉睡在床裡,外麵碧痕陪著他一起,賈寶玉夢中驚醒聽說秦氏死了,不覺得像是卸去了渾身力氣,咚的一聲仰麵癱倒在床上,眼淚跟流水似的浸的鬢角褥子濕了一塊。碧痕向來睡得沉,此時才迷蒙著醒將過來,不免抱怨:“天祖宗,半夜三更的又鬨騰!襲人姐姐若不意叫我陪著爺,隻管說就是了,犯不上每每睡得好的時候就鬨出點動靜來。姐姐也該顧忌著爺,爺睡不好,明兒吃席都沒精神!”

氣的賈寶玉咬牙切齒,一腳就把個碧痕踹下床去。

襲人慌忙上來,對碧痕驚疑恐懼的狼狽樣子視而不見,隻把一套微素些的衣裳擱在矮幾上,用自己的帕子給寶玉擦臉:“小蓉大奶奶沒了,咱們都傷心,隻你雖傷心難過,顧及年紀大了受不得這些,也收著些。不然叫老太太是怎麼樣呢?”

賈寶玉滿麵是淚,握著襲人的手問:“你還記不記得那年我在她屋子裡歇晌,回來給你說做的那個夢?”

襲人手一緊,怎麼不記得,就是這夢叫她下定了決心。直至今日,襲人也未後悔,因她知道,隻要寶玉開了竅,不是自己也有彆人。

如是想著,自覺命苦,襲人的淚珠子也叭叭的掉下來,寶玉更感傷了:“夢中有仙姑許給我,她教我……仙姑小字可卿,乳名兼美,實乃我平生所見第一等柔情繾綣之人。”說著愈發哭得抽噎苦痛,“我後麵幾回細想,隻覺仙姑那形容卻和她仿佛,如今這一去,怎麼不叫我剜心之痛!”

襲人大驚失色,這個“她”莫不是小蓉大奶奶?這小蓉大奶奶與珍大爺之語早已蜚聲流言傳揚的極難堪了,萬不能叫寶玉也沾上,忙道:“小蓉大奶奶孝順溫厚,最得人心。那邊來報說珍大爺傷心的幾度厥過去,老太太也被驚動了,二爺穿戴整齊,去見過老太太罷。”

卻說羅翠塢這裡,亦得起來。隻是院中諸家下人,井然有序,並不曾喧鬨。

朱繡一麵捅開茶爐子,一麵跟九秋道:“回去穿厚些,天冷風硬,吹著了可就不是鬨著玩的。”

正說著,桃月撞進來,急道:“不知怎的,姑娘聽說東府小蓉大奶奶沒了,忽捂著胸口叫悶,這會子更把晚上吃的安神湯粥都吐了出來。繡兒你會些醫理,快跟我去看看姑娘。”

朱繡忙同她到正房,黛玉斜倚著軟枕,氣色倒還好,一見她們進來就笑道:“不用忙,不妨事。許是一時魘著了,吐出去我還覺得鬆快些。”

朱繡上去給她把了把脈息,看黛玉眼神清亮有神,的確沒事兒,也不覺笑了:“茶房裡煮上安神茶,一會姑娘吃半盞,我陪姑娘再睡會兒。”

陳嬤嬤也道:“已遣人過去了,跟咱們不大相乾。天還早著呢,姑娘一會再睡會。四姑娘那裡我已看過了,並未驚動她,我已告訴了她奶娘,叫早晨起來再慢慢告訴四姑娘,縱然現在鬨起她來,也不過乾坐著擎等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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