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太平有象磬(1 / 2)

卻說林家這裡犯了難, 若果真修建省親彆院,論情論理, 都不可能絲毫不出。格!格*黨&

就算沒這檔子事,恐怕這府裡人心浮動, 個個洋洋得意,想籍此斂一筆的也大有人在。

“朱繡姐姐, 你在這裡呐, 可叫我好找。”朱繡方從外回來, 還未進羅翠塢的大門, 就被金釧兒攔住。

“你怎麼有空過來?太太那裡正值來往多事之時, 忙的沒有片刻閒暇, 怎麼離得開你。”朱繡忙站住, 笑問。

金釧兒一身水紅色比甲, 十指蔻丹鮮豔, 看神色比往日傲氣許多,隻見她裝模做樣用帕子擦擦額角,一陣香風迎麵, 擺夠了譜兒才道:“林姑娘腳崴了, 太太打發我來探望。還有一事,太太要借林姑娘這裡的掐絲琺琅百寶葡萄盆景擺一擺,另外也請問問林姑娘這裡還有沒有多餘的, 若有太太拿銀子換了, 預備著進賀娘娘用, 這種擺件給娘娘鋪宮是極好的。”

朱繡奇了:“太太要借林姑娘的東西, 你跟我說作什麼?可是糊塗了不成?”

金釧兒冷笑道:“姐姐何必揣著明白把糊塗裝!一則林姑娘有恙在身,又沒個長輩在,太太怎好直接與小輩開口,有你當間兒過一嘴,豈不更和軟些?二則朱嬤嬤能當這邊一半的家,她又隻你這一個女兒,你開口,她再沒有不應的。況且不管怎的說,你也是咱們家的人,雖現下跟長在林姑娘這裡似的,可也彆胳膊肘兒往外拐才是!”

這話說得把個朱繡都氣笑了,高高在上,連削帶打,這態勢和硬要明搶也沒多大差彆了。

“這話是太太叫你說的?太太慈和,向來說不出這樣的話罷,金釧兒姑娘倒是好伶俐一張嘴,隻是彆忒過了,把人得罪完了可不好。”朱繡冷笑,回身便走,擦肩時輕輕一彈金釧兒的胳膊肘,“姑娘這胳膊肘兒怎麼向外拐呢,不是很該向裡麵拐嗎。”

金釧兒隻覺那一下蚊子叮似的,卻叫胳膊肘又癢又疼,彎都彎不了,氣恨得直跺腳,回去就要跟王夫人告狀,叫她妹子一把拉住:“先讓我看看你這胳臂。她是老太太的丫頭,你說話這樣不客氣,說的那話叫她捅出來,你能得好果子吃不成?況且太太又沒讓你找她,若是林姑娘那裡不方便,直接回稟兩位管家嬤嬤就是了。”

金釧兒立功心切,才自作主張要把事情辦得漂亮。她頗急切的要得王夫人青眼,蓋因自打端午日榮府大小姐封妃,大門收的帖子需得用筐來抬,還有一些商家富戶舉家來投到門下的;寶二爺身份體麵更是水漲船高,不知有多少眼睛多少雙手往他那裡使力。光隻金釧兒聽到耳裡的就有七八戶要把家裡的小姐送到爺兒身邊為奴為婢的,太太雖還未鬆口,可金釧兒滿心裡焦躁不安極了。

玉釧兒給她輕輕褪下袖子,一支白嫩豐腴的藕臂,根本沒半點淤痕傷處。玉釧狐疑的看一眼她姐,輕輕握住手臂彎曲活動兩下,金釧兒臉上也並無痛苦之色,登時就惱了:“太太這些時日忙的脾氣都不大好,你空口白牙的告狀說嘴,保不齊就惱了太太,這算什麼!我跟媽說去。”

金釧兒氣的連聲喝罵,也沒攔住玉釧。況且她心裡也納罕害怕,這胳臂自己不使力氣半點事情也沒有,用另一隻手握著活動也無妨,可隻要稍使力氣,就癢麻疼痛難忍。從未聽過這樣的,就是大夫跟前,恐怕也無用,都得覺著她是裝的,金釧兒隻覺朱繡邪性的很,稍後回稟王夫人也不敢再提半個字。

羅翠塢裡朱嬤嬤氣的了不得,狠道,“還真是得勢便猖狂,這才到哪裡,就螃蟹過街,橫行霸道起來了!”

她進宮一場,可不光會寬厚仁善的。在皇後宮中,尤其還是個有寵妃日日針對的皇後,那些伎倆手段看的可都是家常便飯,她不用是沒機會、也不屑對這些張狂淺薄的人用,可不是不會!

朱嬤嬤摸摸閨女的頭,她隻求閨女日後能平靜安泰的過活就好,這些個糟汙東西很沒必要叫她知道,“你待著這屋裡,我去和你陳媽媽商議商議,這事你彆管了,老太太那裡也彆說。”

第二日,杏月桃月帶著紫鵑雪雁,親自捧盒到王夫人處,回道:“太太要的那掐絲琺琅百寶葡萄盆景,上頭打著林氏的印記,倒不好看。可巧都中宅院庫裡供著一尊翠太平有象磬,姑娘命連夜取了來,不管是太太這裡擺著還是呈送給宮裡都更合宜。”

王夫人、薛姨媽、薛寶釵並三春及堂中管家仆婦看時,那是用一塊極大極潤的翠玉所雕就,翠色之中帶有些許白斑,大匠工藝精湛,隨玉色變化形淺浮雕巨象,極為生動光潤。雲紋中篆書“太平有象”四字亦是名家書法,金鉤銀劃,頗為不凡。

比那葡萄琺琅盆景,貴重且不必說,隻這一份恢弘大氣就極合宜。

王夫人忙笑道:“大姑娘可好些了?我這裡人來人往,想起來不過一說,就叫底下的丫頭入了心,巴巴的到大姑娘跟前說嘴,大姑娘也忒當正經事,忒客氣了。”

話這樣說,當日這尊太平有象磬就擺在了榮禧堂正廳之中。

賈母聽鴛鴦笑說,氣的眼前發黑:這事不光彩,家下小輩皆不知道。這尊翠玉太平有象磬原是賈母小姑子婆家聘禮,因賈母實在喜歡,便使了個法子報了損毀偷換回私庫,還借故處置了一戶兩輩兒都是內管家的家生子,好叫賴嬤嬤出了頭。誰知那時年輕不甚機密,叫老侯爺聽到了絲風聲,賈母唯恐發現了不美,又舍不得打碎處置了,擱在手裡有如燙手山芋,等到賈敏出嫁,忙悄悄把這個擱進女兒嫁妝之中。

不料賈敏是個牛心左性的,她又仔細,在那磬的雲紋裡發現了鎮北侯虞家的輝紋印記,雖未打母親的臉還給鎮北侯,卻也深鎖入庫,就連隨林姑爺離京,也不肯帶著,全無半點珍惜。隻把個價值連城的珍寶如雞肋骨一樣放在朽庫裡落灰。

賈母心裡有病,生了一場悶氣。她有年紀的人,吃不得氣,次日晨起氣色便不好。偏生王夫人並熙鳳正忙亂,況且元春得這等恩寵,王夫人隻覺跟踩在雲朵上似的,她心性浮淺,奉承者眾,早有些飄飄然,不免輕怠了賈母這裡。

再有,王夫人身為娘娘生身之母,賈母為祖母,外人看來,自然是王夫人更親近重要些,榮府裡有體麵的人家亦是紛紛拜在正院馬下。因‘縣官不如現管’一說,早在去歲家下人的怠慢就已在賈母心裡埋下刺了,更有這些時日的氣悶,賈母必定要敲打作為一番,隻不過不知為何尚且引而不發。

“老太太那裡對正院許是有什麼想頭。”朱繡一麵做活,一麵跟她姆媽閒話家常。怒氣值滿了,該發大招了。

黛玉正一手拄額,一手擎著一本書再看,右腳踝用棉紗裹著,聞言抬眼道:“這怎麼說?老太太可大安了?”

這段時日黛玉也煩的厲害,除了對賈母尚有一份孝心真心在,本就不親近的王夫人已把那點情分折騰儘了。明知自己傷了腳,設宴時為了要顯擺她的尊榮排場,竟還打發二長杆的肩輿來請,當日裡父親從揚州派過來給她瞧病的還在,顯然如今父親也已不看在眼裡了。黛玉不免氣噎得哭了兩場。

陳嬤嬤笑道:“大安了,前日還去往東府赴席,後幾日又應了錦鄉侯、壽山伯家的請。”

“姑娘通達,有些事情咱們私底下也該說給姑娘,入姑娘的耳,隻聽罷。”陳嬤嬤笑道,“二太太許是驕矜了些,借這裡大姑娘之喜,又以前麵二老爺檢查學業為名,謀劃著要把寶二爺挪出老太太東跨院呢,可不正捅了老太太的肺管子。姑娘想想,不管逸聞故事,還是戲曲說書,婆婆教訓兒媳婦總歸是那些個路數……”

話雖未明說,可黛玉七竅玲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古往今來,婆婆拿捏兒媳的手段總是萬變不離其宗——挑撥、拱火,叫兒子對媳婦不滿,對老娘歉疚。往往這時候,隻需塞過去個妾侍通房,所有企圖目的就都能達到了。

黛玉心中一時悲哀一時卻又有些免不了的新奇:她心底裡老太太一直是個慈愛祥和的老人,並不像這府裡二舅母那樣汲營算計,很有些超然物外的意思。可如今看,亦是塵世一份子罷。

“往日我竟是太過於清高了,若非有父親在,怎容的我如此不知事。”說著不覺感懷傷心,起身向窗邊垂淚。

杏月和桃月忙上前攙扶,這腳踝傷處雖假,可包裹成那樣,也有礙行動。朱繡也道:“姑娘是個明白人,既知道林老爺在,何必做此情景自苦。何況在這屋裡,姑娘很不必套著那個套子,仔細絆著了。”

杏月笑道:“誰說不是呢,秋冬還好,這時節再捂出些痱子,更要不得。”

朱繡自思道,自打那癩頭和尚來過,林姑娘這裡複又愛哭起來,時常被些細處小節勾動心緒,傷情動念的,日久不僅傷身,更會有損心智性情。若能解了這局,自家身上背負的深恩也算還了泰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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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探春做帖,請兄弟姊妹賞花,抱廈前廊下幾盆金邊玉簪開的正好,花白葉綠,分外娟秀雅致。

寶玉因笑道:“前日我見太太屋裡的玉釧兒姐姐帶著一支玉簪花簪子,頗有古人所寫‘倚闌瘦立亭亭玉’之風,她又姓白,可是極相稱。”

湘雲冷笑道:“彆的上頭還有限,你隻對這些戴的東西上心留心。”

寶釵聽說,指著湘雲腰裡掛著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笑道:“可不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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