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宅男(2 / 2)

“彩霞,快去取衣裳來。”王夫人忙忙的用帕子給他撣袍角,一麵急道:“您不是去送林姑爺了麼,這,怎麼?”

賈政養尊處優,自小文弱,往日親自打賈寶玉幾板子都累得氣喘籲籲,更何況今日那陣仗。況且一個活生生的人頃刻碰死在眼前,嚇得賈政連困窘、羞憤的心都顧不得了,撐著叫驅散閒人、收裹屍體已是極限,門子才扶他進了書房,賈政就險些一口氣上不來。

幸而他那些門客裡頭有懂醫理的,施展了一番,又給灌下了一碗安神湯,才叫賈政緩過來。隻是隨著緩過氣的,還有鋪天蓋地的羞憤欲死,幾個清客先生都知道他的性子,見他醒了就連忙托詞畢了去。

若是往日,賈政興許還覺著清客們知機識趣兒,可今日實在不同,叫一個奴婢在大庭廣眾之下指著鼻子辱罵,還有寶玉的事,隻叫賈政覺得連門下清客都瞧不起自己了。這下子,性子越發起來,掙紮著就往正院裡來,長隨們生恐出事,百般勸阻。才有榮禧堂小媳婦俏丫頭哄亂的事情。

“毒婦!蠢婦!列祖列宗的顏麵都被你們母子丟儘了!我也沒臉活了,索性勒死那小畜生,再給祖宗磕頭碰死謝罪!”賈政一掌推開王夫人,端著文士派頭慣了的人,連巴掌都甩不利落。

王夫人被一掌打在肩上,當著一地的丫頭媳婦的麵,也覺臉都丟儘了,哭道:“老爺,這話怎的說?縱然要我和寶玉的命,也該說明白了!”

賈政鐵青的臉,嘴直哆嗦。他的長隨在外頭,唯恐再把老爺氣厥過去,隻得替出聲兒:“太太可知寶二爺有個叫碧痕的丫頭?”

王夫人一懵,隨即疑惑道:“是有這麼個丫頭,隻是這丫頭早就放出去了,如何又說?”

長隨無法,隻得挑著把事情一說,“……那碧痕撞死在外頭,說是太太逼得,把她嫁給莊子上的糞夫,百般折磨她。”

王夫人冤道:“可是奇了!丫頭們的去處,我從不管!這等小事原先是鳳丫頭操持,現在是珠兒媳婦管著。若她不好,攆出去或是賣了,如何不成?倒要費事磋磨!我隻怕給娘娘積福不夠的,怎會做那樣的事?”

外麵長隨就歎一口,心道太太果然厲害,幾句話裡頭帶出了同出王家的二.奶奶,帶出了珠大爺,還有娘娘,擱在平常,這個個都是護身符。隻如今,“那丫頭說是因寶二爺……太太把寶二爺的病賴給了她,才……”

王夫人眼一黑,竟把寶玉的病症給扯了出來。賈政聽這話,火上澆油一般,氣的胸膛起伏不定。

王夫人看已瞞不過,心口一陣陣的絞疼,隻向賈政哭道:“如何是賴她,她哄著寶玉作怪,害的寶玉病了幾年,這才好些了,又來戳人的心窩子!況且哪個逼死她了,老太太開的口,拿的主意,攆到莊子上做活。莊子上的事情,我何曾管過?老爺要打要殺,也該查明白了!”

這話卻是實話,王夫人縱然恨得牙癢癢,也都是想著弄啞了賣出去或直接藥死,不會費心費力的使人年深日久的折磨人。發落碧痕時,亦是如此,灌了啞藥攆到莊子上做活,莊子上辛苦,料碧痕舒坦不了就丟到腦後去了。若非今日出事,王夫人幾乎都不記得這丫頭的名字了。

可碧痕貌美,被厭棄的美貌丫頭落在莊子上是什麼境地,這些深居後宅的夫人太太根本想不到。京郊的莊子莊頭又是第一等的吃賭混賬,賭輸了喝醉了都會抽人撒氣,他家娘子也是個惡的,戳哄著把碧痕收在屋裡。那莊頭耍鞭子時喜聽人求饒,光打還不足興,還花了銀子從其他貴人莊頭手裡買了藥,碧痕吃下去吐了幾天血倒勉強能言語了。碧痕會討好賣巧兒,初時不挨打的時候倒還過的,卻不妨又礙了莊頭娘子的眼。在莊頭把銀錢輸光的時候,又戳弄著莊頭把碧痕典給彆人換銀子,這言語多了,碧痕就落到了泥淖裡頭。

日子一長,顏色不在,這莊頭急著丟開,就把她給了莊上的糞夫。莊頭明白著不稀罕了,這糞夫又是個窩囊廢,碧痕就成了人家鞋底的泥,誰都能踩一腳。更何況,都傳言她原是府裡的“副小姐”,吃金喝銀,嬌貴的不得了,引得是人都來欺她,仿佛這樣,就像作踐了千金小姐一般快意。

碧痕被折磨的有些瘋,時常會嘶聲喊些瘋話。隻是莊子閉塞,況且賈母從前處置老國公的通房也素喜將人打發到這裡來,這莊上的劣習是久了的,莊人的嘴卻比榮府嚴實些,碧痕的瘋話一直沒傳揚出去。豪門世家都有一兩個用以關犯錯女眷的小莊子,這樣的莊子,比專門關女囚的保宮獄還黑暗。若要探聽各家的陰私,從這樣的莊子入手,其實比府裡還要清楚。

黃太監管著皇莊,一個種胭脂米的皇莊離賈家的莊子不遠,這莊頭當日還典過幾日碧痕,黃太監打聽各家趣事的時候,這莊頭就諂媚說了好些……黃太監令人把碧痕偷出來,五十兩銀子給她南邊的家人,就換了碧痕一條命。

榮禧堂鬨得不可開交,驚動了賈母才勉強按下去。一日都不順,叫賈母也難受:“家生的一個賤骨頭,鬨出這麼些事來!既已如此,叫人洗乾淨了門前頭就罷了,十天半個月就沒人肯記得!”

旁人記不記得,賈政不知,隻他自己就過不了心裡這個坎兒,往常還出去交遊的人,這日過後,隻窩在書房。榮國府的清客們見不著他的麵兒,衣食住行開始都不大順起來,不幾日,就作鳥獸散了。

榮國府,賈政和賈赦倆兄弟,年過半百,倒益發像了起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進,隻窩在自己院子裡。

另一邊兒,薛家下半晌才聽說這鬨劇,薛寶釵已搬進了蘅蕪苑的,卻突然得了“急病”,被薛姨媽急忙的接回家去。

*****

不管榮國府如何愁雲慘淡,六月十八,的確是個上好的黃道吉日。

湛家請的官媒人一早就登門,喜氣洋洋的把寫著朱繡生辰八字的灑金庚帖請來。

八字需男家去合,經過觀廟卜問,供奉祖先,決定吉凶如何,成婚與否。可男家合完八字,若是吉利相合,也需把男子的八字庚帖送到女家,女家在三天內燒香祭拜祖先,若也無不祥之事發生,則此婚事可成。

因著前頭冷子興使壞那檔子事,問名的這六日,湛冬一直繃著弦兒。

倒是朱繡,一麵繡嫁衣,一麵有些躊躇:“姆媽,我的八字……”這八字可不準,不止時辰不知道,還有這歲數,根據原身身上那荷包上繡的字,她自己的,隻怕是實歲。

朱嬤嬤一笑:“無妨,日子是自己過出來的。這卜算若真準,世上就無怨偶了。”

今年下半年吉日頗多,看湛家的做派,像是要在幾個月裡把六禮都走完似的,叫朱嬤嬤又喜歡,又舍不得。

湛家上門來詢問納吉的吉日,程舅舅再三看了黃曆,方定下九月初六的吉日。湛家自然嫌遲,官媒人跑斷了腿,方才訂到八月初八日。

納吉也叫小定,走了這一步,朱繡才真正成了湛家未過門的媳婦兒。

問名過後,朱嬤嬤往林家幾日,正式卸了供奉差事。不過賈敏在時,曾用法子把婆母的娘家與朱嬤嬤連了宗,到黛玉這裡,雖已遠的很了,卻還能當做親戚走動。

朱繡不能出門兒,文定前,黛玉倒是來她家作客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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