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生子(1 / 2)

朱繡本以為久彆團圓, 不是‘執手相看淚眼’, 也該‘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可圓滾滾的肚皮擠在夫妻倆當間兒, 叫湛東想擁她入懷都得再三斟酌角度。更彆提才有點子脈脈溫情, 肚子裡的熊孩子就伸胳膊蹬腿的給了一下狠得。

湛東輕輕攬著她,猛地挨了這一下, 輕貼著朱繡肚腹的窄腰鏗的一下僵住,身板硬的跟雁翎刀的刀背似的。

朱繡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摸摸肚皮, 心道,好吧好吧, 臭孩子,大肚婆不配擁有浪漫。

“沒事,沒事。他睡醒了伸伸腿。”原諒這個沒見過世麵的傻爹吧。

湛冬望進朱繡眼裡, 他在南邊不透氣的叢林裡拚殺時, 每每有個歇口氣的機會,總想起這張小臉兒。那時覺得有許多話要跟小妻子說, 可終於能說的時候,卻半句也說不出來了。隻能道:“辛苦你了。”

臭孩子這一下還怪疼的, 朱繡沒忍住齜牙咧嘴的吸了兩口氣, 還要沒甚誠意的安慰臭孩子他爹。

這種快到日子的當頭,不敢離開主子身邊的春柳和秋桂,跟兩根柱子似的站在落地罩兩側,麵無表情的兩兩相視, 卻都分出餘光來時刻注意著朱繡。朱繡齜牙咧嘴的樣子被倆丫頭都看在眼裡,春柳慘不忍睹的閉了閉眼,秋桂強忍住嘴角的抽抽,都想:儀態,儀態!我的奶奶喲,好歹是久彆重逢,至少收著點兒呀。

方還自以為能算得上賢妻良母那位湛大奶奶,此時且顧不得那些虛禮呢,柔情是柔情不了了,怒火已然高熾。

“我給你帶的那些藥,你沒吃嗎?”朱繡瞪著眼問道。

原是朱繡露出疼樣兒,唬的湛冬趕忙小心翼翼的攙扶她。湛冬生的高大,長臂輕舒,一手托住朱繡的右胳膊,另一隻大掌把妻子的小手握在掌心。朱繡的脊背靠著湛冬的胸膛,隻覺得溫暖可靠,扭頭仰臉來端詳兩眼,臉上果然也黑了不少,才要開口說話,因著走動,手往上抓了抓,就握到袖口裡纏著的紗布。

湛冬就見小妻子臉上登時就變了,停住腳,兩個手掀起袖口往裡瞧。湛冬說一句“無事,小傷”,就被小妻子凶巴巴的喝住了。

朱繡看了看湛冬的左手腕,包紮的傷口沒滲出血跡來,左手活動還算自如,知道這傷不及經脈,暗暗鬆了口氣。又拉過他的右手來,伸出左手以指肚輕搭其脈門,湛冬微微一掙紮,就惹來一瞥。

朱繡隻粗粗一診,心裡就咯噔一下,這分明是重傷未愈、亡血過多的症候。

朱繡先前說相信湛冬的本事,一方麵兒的確是湛冬武藝高性謹慎,另一麵兒則是相信用翠華囊蘊養過的藥材配就的那些良藥。誰知才說下話,就被掌了嘴。

湛冬外麵看著分明是完好無損的,按說有那樣的金瘡藥,不是斷胳膊斷腿的大傷口,斷不會出現失血過多的情況。這人現在穩穩站著,頂立於天地間,好像有他在,外麵的風雪就不能吹入門一般。可誰能想到這就是個紙糊的老虎,身子虛耗的厲害,若是換做旁人,這樣的傷病早該倒下了。

“無妨,我……”湛冬想解釋,又詞窮頓住。這原本也無話可解:他自然知道那些藥都是繡繡的心血,不知費了多少心思才得來的好藥。可上了沙場的人拚的就是勇和狠,一同奮勇殺敵的袍澤兄弟是左手的刀和背後的盾。沒人能眼睜睜看著袍澤去死,那些藥就是這麼漸漸用完的。隻有繡繡給的吊命的藥忒珍惜奇效,況且沙場上並無這功夫給瀕死的人喂藥,倒一顆未用。

朱繡心口憋悶,她一個兩輩子都沒經過戰亂的人,還是把戰爭想的太簡單了些。“那些藥比醫帳裡大夫們開的有效?”

湛冬點點頭:“尤其是金瘡藥。湛淞失了左臂,營裡的藥根本止不住血,大夫要用火木燙上傷口。放在白瓶裡的藥能止住……”當時情況緊急,他們眼看著一個斷腿的傷丁沒死在戰場上,卻因熬不過滾火燎燒活活疼死。就是繡繡給的放在箱子裡的好藥也不能止住湛淞的血,藥才敷上就被血水衝掉了,根本無用。湛冬隻能寄望於單獨擱在囊袋裡的那幾瓶藥。

朱繡點點頭,隻是這樣的傷,必然得耗費半瓶藥丸碾碎敷在斷口上,隻怕後來湛冬自己受傷的時候,隻有尋常金瘡藥可使了。

“放下落地罩的帳子,你們出去。”朱繡扭頭吩咐春柳和秋桂。

春柳和秋桂相看一眼,忙不迭就解開幔帳,輕手輕腳的退出去,帶上了門。

朱繡拉著湛東進了暖閣,立在熏籠邊上。

“不用。傷已無礙。”湛冬看小妻子上來就扯他衣襟,想躲,又唯恐傷了她,隻得輕輕扶住朱繡的肩膀,溫聲道。

朱繡道:“我不動,你自己給我看。到底傷怎麼樣了?”說著就扶著後腰,挺一挺肚子,大有以肚相脅的意思。

湛冬拗不過,隻得寬衣,叫她看傷處。

他身上新添的傷痕不知凡幾,有些已掉痂露出新長好的粉.嫩的肉,有些還頂著硬痂。最嚴重的當屬斜過腰腹的一處刀傷,這會子還用白布裹著,隻那白布上透出暗紅,就知這傷根本還沒愈合。

“無事,彆哭。因南疆太熱,才慢些,回來都中,很快就能好。”湛冬拉起衣襟,小心用指肚擦掉淚珠兒:“莫哭。”

朱繡吸吸鼻子,衝外麵揚聲道:“去林妹妹那裡,請林家的供奉李大夫過府一遭兒。開了後麵的藥庫取幾味好藥作禮。”

這李大夫儘得他那位杏濟堂裡著書立說師傅的真傳,尤其是開方製藥的功夫,太醫們都望洋興歎。先前朱繡用翠華囊裡的好藥才請動這位大家出手,給湛冬帶去的藥丸就是出自他和其徒弟們的手。經前一回,也算有了點子交情,況且這李供奉十分直白:願作林家的供奉,是因林家有錢,能任他拋費藥材配藥驗方;允朱繡先前所請,也蓋因朱繡拿出的許多上年份的好藥叫他技癢。是以,以藥材作叩門表禮是最合意的了。

“哎喲,這大白天的關門做什麼?”大堂嫂披著灰鼠皮鬥篷,帶著觀音兜,由婆子打著傘,到正院裡來瞧朱繡,立在遊廊上問。

“鑫大奶奶,雪滑難行,您慢些兒。”春柳忙趕上前扶她。

湛冬的大堂兄單名一個“鑫”字,故而大房的人都稱她一聲“鑫大奶奶”。因和朱繡院裡的人都熟了,是以說起話來並不雕琢客套。她是生養過的人,這會子過來惹人嫌也是怕小兩口久彆重見,少不得耳鬢廝磨,冬小子年輕不知事,那軍營裡又是母豬賽貂蟬的,繡丫頭的日子就在近前,這會兒最是經不得一點閃失的。

朱嬤嬤已是在近旁的院子安置的,府裡上下都預備著朱繡臨盆,方才湛大堂嫂就是與朱嬤嬤說話來著。湛冬方回來,就已先拜見過長輩。這娘兒們一處,見湛冬回了正院一會子還不去前頭,心下著急。朱嬤嬤自己要過來瞧,被湛大堂嫂攔住了:“……您是長輩,你這樣過去,就是無事,隻怕也會臊著他們。還是我去,也不必進屋子,外頭問候弟妹一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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