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爺爺說過,六七十年代的時候,物資匱乏,那個時候大部分人都是買布做衣裳,成衣有賣,但往往一套可能是一個工人兩個月的工資,再添點都可以買一塊表了,很貴。
文莉知道江元能放一本存折在文家,他是有家底的。
但再有家底,她也不能這樣敗他的,何況剛談呢,不合適。
“我沒有看中的,我們去買布做吧,我媽很會做衣裳,做起來也快。”文莉收回眼,和江元說道。
邊上,櫃員已經見怪不怪,她臉胖得略有下垂,表情豐富,還撇了撇嘴,那神情像是在說,買不起就買不起,裝什麼呢!
文莉一心和江元說話,沒注意到,但江元正在琢磨文莉剛才多盯了一眼的具體是牆上哪兩套裙子,他餘光瞥見了,他眼冷了冷,掃一眼櫃員的工牌,他才收回眼,低眸和文莉說:
“布也買,成衣也買兩身,那衣裳不好看,但你穿肯定好看。”
那衣裳不好看,但你穿肯定好看。
江元聲音低醇,他站得離文莉也近,這話就像貼近文莉耳窩說的一樣,文莉耳窩一癢,心也跟著酥了一下。
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耳朵,而這時江元已經上前去敲了櫃台:
“麻煩那身淺青的,和那套斜紋格拿來看看。”
江元生得好,今天還特地收拾過,白衣黑褲,眉目俊昳。
櫃員先前就描了他好幾眼,他走過來的時候,櫃員臉都紅了,聽到他開口,櫃員瞥了眼他身後的文莉,眼裡閃過一抹嫉妒,不情不願的回身取了衣裳下來。
“你看這兩套行嗎?”江元回頭看向文莉,問道她。
“我不是說不買嗎?”
文莉回過神,見衣裳已經擺櫃台上了,她小跑兩步,上了前,掃一眼衣裳,她一愣,不由看了眼江元。
“快瞧瞧,我看這個兩個顏色還行,你覺得呢?”
衣裳都拿下來了,還正好是她瞧著覺得不錯的那兩套,文莉也不是矯情的性子,她看向兩套衣裳,正要伸手拿起來細看,突然瞥見櫃員一雙眼正死死盯著她。
文莉一頓,多年年代文經驗,供銷社櫃員都不好惹,摸一下說不得發生什麼,她今天心情挺好,不想吵架,於是她沒再伸手,仔細看過兩套衣裳的走線,領口,發現都還行,就衝江元點了點頭:
“確實還不錯,那就這兩個吧。”
“嗯,好。”江元應她一聲,就和櫃員說:“麻煩,開票。”
江元付錢和票的時候,文莉就沒在邊上站著了,感覺怪怪的,她走遠了些,稍微等了一會兒,她轉過頭,想瞧瞧江元好了沒,就見江元和那櫃員說了句什麼,那櫃員臉色霎時慘白下來。
文莉疑惑,就要走過去看看,這時,江元已經拿著東西朝她過來了。
文莉也就沒再當回事,收回了視線。
“還要買什麼嗎?”
文莉其實不知道這年頭訂婚要買什麼東西,聽大嫂說,她和大哥訂婚的時候,就扯了兩尺布,做了身衣裳,再買了些糖果,回家發給村裡相熟的人,她媽也這麼說,說三個嫂子都是這樣。
文莉感覺她都買了兩身,也差不多了,再買點糖,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但江元顯然不這麼想,他把她又帶去了旁邊的手表區。
“布和小皮鞋我們等會兒去買,那兩樣東西在遠一點的櫃台,先把手表選了。”
“啊?”
定親就要買手表了嗎?那不是結婚才買的東西?
家裡人也沒和她說啊。
文莉感覺自己了解的信息對不上。
這邊江元已經去看手表了,隻是他看著看著,眉就皺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麵前讓櫃員拿了兩塊梅花表出來。
一塊有些偏玫瑰金的,一塊銀白色,都是細表帶,看起來也還精致。
文莉上輩子不怎麼喜歡買手鐲這些,手表倒是買挺多,她喜歡拿來當搭配衣裳的飾品,來到這裡,她其實一點不適應沒時間的日子,也確實挺需要一塊表。
“這兩塊怎麼樣?或者你有沒有彆的喜歡的?都看看,我們挑一塊,這些款式一般,你先將就用一段時間,等過段我去海市,再另外給你買塊好的。”
!!
文莉先前還沒感覺自己選了個什麼樣的男人,但這一刻,她在他身上感覺到了財大氣粗四個字!
文家條件算好的了,但全家,也就文家幾個男人有手表,都還是淘的二手的。
原身受寵,先前也有一塊,被她上學弄丟了,她也沒和家裡說,家裡人問,她就說怕丟,放起來了。
這年頭手表票就挺難得了,江元剛定親就要給她買手表就算了,這還讓她將就著用.....
她上輩子也是見過大世麵的,怎麼感覺在江元麵前就顯得小氣了呢。
文莉最後還是把手表選了,沒有彆的,沒手表不方便,江元又真心想送,就當結婚聘禮了吧。
買了手表,江元又帶她去買了一雙小羊皮鞋,布,雪花膏,甚至口紅,鵝蛋粉,凡是她能用上的,他都給買了…….最後去買了糖果。
文莉平時不缺糖的人,但看江元買糖那個架勢,她心都顫了顫。
好家夥,水果糖大白兔糖直接十斤的買,找不到他帶給她的那種巧克力,他還買了五斤散裝巧克力。
這年頭,就是結婚也用不了這麼多糖啊。
江元就像個購物狂魔,帶著她瘋狂購物,比她上輩子自己興致來了去狂購還厲害。
有些東西她沒想過要買,但他太會挑了,每次都能挑到她心坎上,而且還不容拒絕的直接付了錢和票,她攔都攔不住。
沒多久,東西就裝了兩個大麻袋。
還好他自行車夠高,夠大,不然都弄不回去。
買完東西,江元又帶她去了一趟國營飯店,點了一份小酥肉,一份回鍋肉,還有一份蛋花湯。
吃完飯,再坐著歇了會兒涼。
江元出去一趟弄了兩瓶冰鎮汽水,一個西瓜回來,讓國營飯店的人幫忙切了,吃了,也差不多到了半下午。
這會兒太陽依舊曬,但有了些微涼風,江元給她找了塊遮陽的紗巾,又給她車後座棉墊下麵綁了兩瓶冰鎮汽水,才載著她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東西太重,還是江元累了,返程江元騎得特彆慢,越臨近到家,他騎得越慢,到後麵,文莉感覺他騎得比人下地走還慢了。
江元在前麵,她也看不到他臉上神情,但她明顯感覺他狀況不對。
文莉猶豫著要不要問問他,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她下來走一會兒。
這時江元在騎到一片鬆樹林的時候,主動停了下來,他轉眸看向她,眼裡濃霧深,有些看不清他的情緒:
“我,能和你談談嗎?”
“怎麼了?是有什麼事嗎?”
文莉沒拒絕,她感覺得到,江元這會兒不太好,他神色肅然,眼神微有黯淡,和她昨晚做的夢竟有些重合。
江元沒讓她下來,他自己下來,推著車到了一從鬆樹下,在文莉要下來的時候,他下意識伸了伸手,但伸到一半,他不知想到什麼,又垂下了手,微握成拳。
“你怎麼了?”
文莉下了車,把蓋在臉上的絲巾拿下來,納悶的看向江元,不知道怎麼先前好好的人,突然就不對了。
江元看向文莉,她正望著他,眼裡有關心,有疑惑,隱隱的還有著不安。
江元也知道自己這樣唐突,嚇著她了,但他隱忍一整天,到底想先從她這裡得到一個答案。
江老頭怯弱,但他的擔憂,其實不是沒有道理。
他逼李燕紅和江老頭離婚,把她攆出江家,在他是必須做的事。
但在旁人眼中,看熱鬨過後,就會覺得他無情,心狠,手段毒,容不下嫁進江家快二十年,還給江家生了孩子的後媽。
他名聲本來就差,這事傳出去,他名聲隻會更差,文家能不在意先前他那些壞名聲,但未必不會在乎現在的。
尤其他們那麼寶貝她。
他們會想,他連在他們家十幾年的後媽都能攆,以後會不會那麼對他們的閨女……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旁人沒親眼看過現場,不知道具體,在他們眼裡,李燕紅就是弱者。
他彆的不在乎。
他隻在意小姑娘,在意她會不會嫌棄他的差名聲,讓她跟著受人指點。
在意她會不會也覺得他無情,狠毒,會不會因為這個,怕他……
他今天,帶著小姑娘吃飯,給她買衣裳,買手表,鞋子……竭儘可能的給她最好的,給她買齊。
除了因為她就該用最好的,值得這世間最好的。
還因為,他也怕。
怕這是他最後一次,有機會靠近她,給她他所能給的一切。
“沒什麼,我就是想告訴你一點事。”
舍不得嚇著她,江元輕輕吸口氣,和緩下神色,看向文莉。
“先前我和文叔,嬸子談的時候,說過我們家會分家的事,文叔和嬸子有和你說嗎?”
“嗯。”文莉點了點頭,不過不是她爹媽告訴的,是大嫂說的。
她大嫂覺得挺好,不用伺候公婆,她也是這麼想的,畢竟聽大家說,江元的後媽挺厲害的。
難道是分家出什麼問題了?
文莉正要問,就聽江元說道:“昨晚,我們家分家了。”
這麼速度!
文莉驚訝的抬眼看向江元,就見他手撐著旁邊的鬆樹,看著遠處的一叢叢鬆樹,又說道:
“然後,我爸和我後媽離婚了。”
!!!
話說到這裡了,江元以為自己後麵的話會很容易說出口,但沒有,他心頭沉沉的,像壓過一塊又一塊的巨石,喉嚨也像含了砂礫,讓他半晌吐不出字來。
好一會兒,他才狠沉一口氣,把後麵的話說了出來:“我做主讓他們離的。”
江元轉眸看向文莉:“這事鬨得挺厲害,村裡人這會兒應該都知道了。”
“今天我還借供銷大樓的電話,報了個警,還舉報了她娘家一家。”
“先前在小河邊,你說聽說過我,你應該知道吧,我名聲很不好,各種傳聞都有。”
“今天以後,我名聲會更差......”
“做主讓爹和後媽離婚,把後媽掃地出門,甚至報警抓她......這附近村子,甚至縣城估計就我這麼一個。”
“我……”
文莉聽到這裡,總算明白江元為什麼情緒不對了,他在擔心,她因為他家裡的事,對他會有不好的看法。
她大概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麼,她打斷江元:
“我能問下,他們什麼原因離婚,你又為什麼報警嗎?”
江元一怔,點了點頭。
這事稍微打聽應該也能打聽到,當然,得找昨晚在場的人打聽,旁的人,不知道會傳成什麼版本了。
“我這些年不在家,我後媽,常年暴力我爸,昨晚我回去的時候,我後媽正在毒打他......”
江元說著,眼裡戾意一閃,他定了定神:“我沒辦法容忍,甚至哪怕他們離婚了,我也不會放過她。”
“你做的對啊!”
文莉沒想到這年頭還有女人家暴男人的存在,但她是最討厭家暴的人,無論男女她都討厭。
她抬頭看向江元:“家暴的人都是畜生,是不分男女的,家暴的事,隻有零次和無數次,這樣的人不離婚,難道還留著過年嗎?”
“至於你報警,那更對了,有事就該找警察啊!”
“我做的對?”
江元怔怔的看向文莉,她不覺得他冷血,無情,容不下人?
不覺得他可怕?
“當然對啊!”
文莉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你不用擔心我會有什麼不好的看法,這事你沒錯,要是我,我也會這麼做,對家暴的人心軟,就是對受.暴者的無情!”
文莉說著,想到江元說他名聲的事,她又安慰他:
“至於你的名聲,那有啥啊,人活著嘛,自己開心自在不就好了,在意那麼多乾嘛,名聲又不能當飯吃,被議論了也不會少塊肉,要是不想聽,捂住耳朵就行啦,況且,你不是說,”
文莉說到這裡,輕咬了咬舌尖,她臉上有些不自在,過了一會兒,她才有些小聲的繼續道:
“你不是說,我們結婚就會搬去縣城嗎,到時候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
文莉話沒說完,手忽然被握住,眼前一晃,她被拽進了一個滾燙硬挺的懷裡,接著一雙有力的大手便緊緊圈住了她。
文莉一懵,她下意識要抬頭,要去推他,就聽到江元嗓音低啞的在她耳邊道:
“讓我抱一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