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些年盜竊下來的糧食金額大,加上身上還直接或者間接的背了好些人命,如果調查出來都屬實,他估計活不了幾個月。”
“他幾個兒子,董四和他下場差不多,另外三個沒有個一二十年,出不來。”
“那就太好了!他們作惡這麼多年,早該有報應了!”
文莉歡呼一聲,想起什麼,她又問道江元:“對了,革委會的人怎麼會這麼突然出現在董家啊?”
一個簡單的舉報他們應該不會這麼迅速下來。
傍晚的點了,鄉下路難走,他們下來也不好辦案。
江元也不瞞文莉,他回道:“不突然,李鬆盯著董家好兩年了。”
“他知道董方手裡一直有本賬冊,但一直沒找到在哪兒。”
“今天早上,他照常去董家盯梢,正撞見看到董豔在藏東西,把那本賬本拿到了。”
“我去找他,本來是想問問董家什麼情況了,聽他說拿到了賬本,我就載著他去了趟縣城。”
“李鬆?”
文莉聞言,抬了抬頭:
“就是會計家指認董四那個小夥子?”
“嗯。”
江元點點頭:“他和江芳玩的好,那晚,江芳會出來,是他打算給江芳送糧食......”
江元把江芳和李鬆的事給文莉講了講。
江芳父母在災年的時候餓死了,江芳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後來江芳爺爺也病死了,她和奶奶相依為命。
江芳奶奶年紀大了,她又小,加上上溪村每年都產糧少,她們做工換來的糧食更少,根本不夠婆孫兩個吃。
江芳那回去董方家,本來是端著個碗去借糧食的,沒想到糧食沒借到還被董四奚落了一頓。
自那以後,村子裡半大不知事的男孩看到江芳,就會取笑她,有過分的,還會學董四的動作,讓她想過路就從他們□□下麵爬過去。
江芳為了奶奶,把那些欺辱都忍了下來。
……
李鬆是李會計唯一的兒子,但他是早產兒,身體差,自幼生得弱小。
被村裡的小夥伴嘲笑是女孩子。
他也時常被那些人排擠,偶爾還被逼著扮女孩子。
一次李鬆不願意扮女孩子,江芳沒聽以董四為首的人的話乖乖扮小狗,就被他們關進了村裡一間廢棄屋子裡。
兩個半大的孩子在黑漆漆的屋子裡,隻能相互安慰鼓勁,江芳還把自己一天的口糧,一塊紅薯菜餅拿出來給分了吃。
之後他們被放出來,就彼此熟悉起來,成了各自的依靠。
江芳被欺負了,李鬆安慰江芳,李鬆被欺負了,江芳安慰李鬆。
前年的一天傍晚,李鬆和江芳約定好,兩人在小河邊見麵,李鬆要給她帶一些糧食。
因為他知道,江芳家又要斷頓了。
但那天,李鬆在家裡拿糧食,被李會計看到了,逼問他拿糧食去乾嘛。
李鬆就這麼耽擱了和江芳的見麵時間,讓董四看到了在小河邊等李鬆的江芳。
江芳平時很注意保護自己,背躬縮著,也很少洗臉,那些人就隻欺負奚落她,很少注意她的樣子。
但那晚,她和李鬆見麵,就稍微收拾了下自己,臉洗得乾乾淨淨的,原本清秀白淨的臉露了出來。
董四前年剛十七,正是對那些事半知不解又好奇心盛的時候,看到平時他欺負慣了的江芳,突然變了個人的模樣,他突然就起了歹心。
江芳不願意,要叫人。
他不耐煩,直接伸手去捂住了江芳的嘴。
江芳掙紮得越厲害,他捂得越緊,沒注意就把江芳給捂死了。
江芳死了,董四害怕,他跑回去找了董方。
董方聽到這事,急急忙忙跑到小河邊,確定江芳真的死了後,他回家拿了繩子,又讓董四去找了塊大石頭,準備把江芳綁了沉河。
李鬆好不容易擺脫了李會計,跑出來趕到小河邊,正好看到江芳被沉河的場麵。
李鬆當時就要出去,卻被偷偷跟著他出來的李會計看到了。
李會計捂住李鬆的嘴,把他給拉了回去,還和他媽一塊勸他把這事忘了。
為此還把他綁起來關了三天。
等李鬆逃出來,跑到河裡去找江芳。
江芳的身體已經被河水泡得發脹發爛了。
李鬆又痛又恨,恨董四,更恨他自己。
因為如果不是他晚到,江芳不會撞見董四,也就不會出事。
他想報仇,想把董家都送進監獄。
但他太小了,請人辦事連包煙都拿不出來的年紀。
他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報仇。
他想找個幫手。
想來想去,他想到了重傷退伍回來被董家給退了親的江元。
當初江元和董豔定親宴的時候,李會計一家也去了,李鬆那會兒還小,到處跑的年紀。
江元讓賓客都散了的時候,他感覺有熱鬨看,沒和大家一塊兒走,躲去了江家的柴房。
他看到了崩潰的江老頭衝進廚房拿刀割脖子,最後被江元阻止隻砍了一隻手指頭的畫麵,也看到了江元想殺了董方,最終又不知道為什麼忍了下來的情形。
他知道江元和董家有仇,就找到了江元要求合作。
他幫他盯著董家,相應的,江元要給他,他需要的東西。
比如糖,煙,酒,甚至是錢。
文莉沒想到事情是這樣,她聽不得這些,鼻尖酸得難受,她抱著江元腰的手緊了緊,又忍不住罵了一聲:
“董家人可真該死......”
“江元。”
文莉正罵著,邊上,突然聽到一聲急促而低的喊聲。
文莉嚇一跳,她循聲望去,就見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從邊上的竹林裡竄了出來。
是先前在董方家裡一直沒露麵的大隊長董慶。
他身上裹著一件軍大衣,頭上帶著一頂皮帽子,攔下江元後,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樣。
“江元,這次你得幫幫叔,董方,董方做下的事,叔不知道。”
董慶在得弟弟董方家被革委會的人圍上後,原本還打算過去看看,幫著說說情的。
但他剛裹好大衣,他大兒子就慌慌張跑了進來,讓他趕緊出去躲躲。
說革委會的在董方家搜出來好多錢。
革委會的還在問他這個大隊長在哪裡,要讓他過去問話。
董慶聞言,頓時慌了,他弟弟先前手腳不乾淨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
他警告過,後來看他消停下來了,他才沒管了。
但這麼多錢是怎麼回事。
難道他又偷摸背著他乾了什麼。
他懵著,但也下意識按照兒子說的做了。
不過他沒敢走遠,從後門去了董方家的柴垛子藏著,聽了大家指認董方的事。
也是那會兒,他才意識到他這些年這個大隊長當得多糊塗。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就他不知道。
聽到大夥要求徹查他和生產隊的所有乾部,他頓時慌得不行。
他知道,他這回不找人幫忙,他估計過不去了。
他是大隊長,董方是他親弟弟。
他要說他沒有沾董方的一分一毫估計誰也不會信。
他認識的人裡麵,也就江元最有能耐了。
在大夥還在說江元罪行的時候,他就摸黑來找江元了。
江元不在家,連江老頭也不在,他估摸著江元隻怕也去弟弟家了,就跑來了半道上等他。
“江元,你相信叔,叔真的不知道,你知道叔的,這些年雖然沒什麼作為,但不至於有膽子去做出盜竊公糧的事……”
見江元停下車,卻沒吭聲,董慶以為江元和村裡人一樣,都覺得他包庇董方昧了村裡的糧食,他趕緊又保證道。
“我幫不了。”
江元手捏住自行車把手,淡淡一句。
“怎麼幫不了?”
董慶聞言,瞬間急了:“你在縣城認識那麼多人,還有,今天還來了部隊上高級彆的......”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
江元斷然出聲打斷董慶,須臾,他抬眼看向董慶:
“你和董方,究竟是怎麼做到能夠理直氣壯的問人索要幫助或者好處的。”
“當年荒年,你帶我進深山裡打過獵是沒錯,看顧過也沒錯,但你自己心裡為什麼沒點數,當年你差點死在野豬手裡,是誰救下的你?”
“你不會忘了吧?”
江元眼露嘲諷:“也是,你向來隻記得你對彆人的好,要求彆人回報的。”
“算了,這些都是往日一些爛穀子,不提了,我就是想告訴你。”
“我不欠你的,所以你彆那麼大臉,再出現在我麵前來讓我幫你這,幫你那。”
“你的事,你兒子的事,和我不相乾。”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董慶聽到這話,臉色頓時沉下來:“你現在是看我落難了,來落井下石來了?”
“你彆忘了,你有今天,還是我把當兵的名額給了你......”
“那是江元爸救了你小兒子,自己拿命換來的!”
江元身後,文莉探出個腦袋回道董慶。
“大隊長,你記性不太好啊。”
“但是你記性不好,你身邊的人記性應該不會差吧,乾嘛不去問問呢!”
“這些年,你有事就找我們江元,亂七八糟的需要人幫你統計下有多少樁了不?”
“我們幫彆人辦事,好歹能得到聲謝,可你呢,當成心安理得,給你報恩來了是不是?”
文莉懟人,從來不客氣,要說這個村裡,除開董方,她最反感誰,那就是這個大隊長了。
一直來,他難道不知道他弟弟的惡劣?
不,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隻是他覺得不會出什麼大事,放任了罷了。
包括他弟弟對江元做的那些事。
他不知道嗎?
他也知道,他隻是覺得那些和他不相乾。
他不用理會。
偶爾理會一下,都是他對江元的幫助。
就像他和她爸說,要給江元做媒一樣。
當真那麼老好人?
那不是。
有利可圖罷了。
“大隊長,都到這時候了,還裝什麼無辜呢,你頭上也沒長一朵白蓮啊。”
文莉嘲諷一聲,聲音也冷下來:
“你敢說弟弟在生產隊作惡這麼些年,你一點不知道?要不要發個撒謊全家死絕的毒誓?”
“你!你們!”董慶怒瞪著文莉和江元。
董慶這麼些年大隊長當下來,確實是順風順水的。
上溪村窮,每次去公社開大會他隻需要哭窮就行了,彆的事都不用怎麼理會。
問產量低,那就是土地貧瘠。
問村民幸福度,那就是窮,需要公社多幫忙。
所以他這個大隊長當的一點壓力沒有,加上他不犯什麼大錯,上麵對於他這個小窮村的村長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太過順風順水,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這麼揭開一張老皮,一時間氣得臉紅耳赤,不知道怎麼反駁。
文莉才不管他,又懟道:
“我勸你,現在也彆想著找人幫忙了,先想想你自己該怎麼樣把你弟弟那些事一樁樁理清楚,你到底是不知道,還是實際收了一些好處了。”
“不然等革委會的找上你,你對自己的事還一問三不知,那就活像個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