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頭看人都散場了,把文莉和江梅叫去了堂屋。
“莉莉,你告訴我,江元到底乾嘛去了?”
到了堂屋,江老頭沒找凳子坐下,就問道文莉。
他這會兒臉上已經沒了最早時的開懷,他臉色凝重起來,一雙老翳的眼裡更是滿眼憂心,他問完又看一眼江梅:
“還有,江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爸。”
文莉先前吃飯的時候,就感覺到江老頭可能發現了什麼,這會兒聽到她問,她也不意外,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彆瞞我,我是個不怎麼稱職的爹,但江梅那眼睛紅得,一眼就看得出來她哭過。”
“江元和你,都不是不懂事的人,不可能在擺酒這麼大的事上突然離開,我就是再傻,也該看出點什麼了。”
江老頭說著,臉上顯出幾分沉痛之色。
“你老實和我說,到底出什麼事了?”
“這事是不是和江梅有關。”
“是和我有關。”
就在文莉為難的時候,江梅開口道,須臾,她輕吸口氣,腿一曲跪到了地上。
文莉見狀嚇一跳,“江梅。”
“嫂子,這事不能瞞爸的。”
江梅抬頭看著文莉笑一下,眼裡有淚,片刻,她抹一把眼,轉眸看向江老頭說道:
“爸,我先前瞞著你,在外麵談了一個對象......”
江梅把丁楊林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大概是先前已經說過一遍,江梅又在文莉那裡得到了支撐,再次說起這事,她心裡意外的平靜,很快條理清晰的把事說完了。
“發生這麼大的事,你一點沒透露給我和你哥他們知道......”
江老頭聽完,似乎瞬間老態下來,他背也佝僂下去不少,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江梅,一雙老眼通紅,唇抖動著,好半晌才啞聲道。
自從董方那顆壓在他心裡的巨石沒了後,他也想承擔起一些應該儘的責任,但他從小沒有父母,沒人教過他怎麼去做一個合格的父親。
江元江河不用他操心了,剩下的就是小閨女江梅。
李燕紅偏心的緣故,江梅小的時候,江老頭對她稍微好點,李燕紅都會鬨,發脾氣,罵他更應該重視兒子。
他懦弱,被李燕紅壓著,都不敢明麵上對江梅好。
他心裡一直知道,他虧欠小閨女。
所以,在小閨女來和他說,要晚些相看嫁人的時候,他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一個是,他也舍不得,想在留一段時間。
另一個是,他還沒給江梅攢夠嫁妝。
江梅受到文莉鼓勵,想讀書,想學做衣裳,他全力支持。
為了這,他買了不少布回來給江梅練手。
他給她足夠的時間,自由去學東西,另一麵,他也在拚命攢錢。
村裡開荒的時候,他第一個衝在前頭,村裡要辦廠子,需要人造房子,挑土,背石頭的時候,他也是第一個去。
就這樣,他比誰都忙,有時候到了天擦黑了,過了飯點兒才能回來。
自然就顧不上家裡,也忽視了江梅的事。
仔細想想這些日子來江梅的沉默,還有她病完那一場之後的消瘦,他其實早該想到的。
“是我,是我這個當爸的沒當好,這麼久了,什麼也不知道!”
江老頭頹然一聲,忽然彎聲用力咳嗽起來,呼吸也陡然急促。
“爸!”
江梅見狀,臉色一白,趕緊起身去扶了他,給他拍背。
江老頭突然這個反應,文莉也嚇了一跳,她急急忙去給江老頭倒了水:
“爸,您喝口水,這事您彆氣,也彆著急,江元他會處理好的。”
“江元呢?”
聽文莉提到江元,江老頭似是想起什麼,他問一聲。
“還在林子裡?他,”
“我回來了。”
江老頭話還沒說完,門口傳來江元的聲音,之後就見他跨步進了屋。
“老大,你回來了,那人呢,那個丁楊林,你把他怎麼了?”
江老頭看到江元,立馬直起身往前兩步,焦急的問道。
“解決了。”
“解決了?怎麼解決的?你.......”
江元話音剛落,江老頭又是一急,他神情慌張,眼裡更是惶急一片。
文莉聽到那解決了三個字心裡也是一驚,她也看向了江元。
“我沒做犯法的事。”
江元被突然打斷話,再看江老頭和文莉的神色,他頓一下,說道。
“他手上沾著人命,我讓李鬆帶了兩個在汽水廠上班的人,把他送革委會去了。”
“沾了人命?怎麼回事?”文莉聞言,趕緊問道。
“他會下鄉,是因為他把他繼父殺了......”
江元簡單的把事情給說了下。
文莉和江梅離開林子後,江元就對丁楊林進行了審問。
他原本是要查查丁楊林到底禍害了多少姑娘,讓這人簽了認罪書,把他扭送去革委會的。
要查這個,江元當然不可能直接逼問,他肯定不會說老實話。
江元就從他下鄉開始誘問。
丁楊林害怕江元,不敢不回,他開始回答問題很謹慎,但在江元問題越問越多,越來越快,快的丁楊林無法仔細思索,很多信息都被他不注意倒了出來。
而江元在這些信息裡,敏銳的抓到了他關於下鄉這事原因的回避散躲。
於是江元開始不動聲色的詢問起他的家庭。
丁楊林有些信息沒有全部騙江梅。
他確實是重組家庭,上麵有一個繼兄,他也確實是代替繼兄下鄉的。
他的戶口,還在他親生父親那邊,屬於獨子,按理是不應該下鄉的。
江元在他說這些信息的時候,察覺他對他繼父,他繼兄似乎有恨。
江元就著重問了這兩個人。
丁楊林對這兩個人很排斥,江元問得久了,他甚至不顧斷腿的威脅,惱羞成怒了,還要和江元拚命。
江元索性廢了他另外一條腿。
江元下手狠快,丁楊林再次被震懾住,最後吐出一句,他繼父死了。
江元沒錯過他說他繼父死的時候,眼裡一閃而逝的快意。
又問了他恨是不是恨他繼父的事,為什麼恨他。
大概是被反複問話折騰得受不了,丁楊林破罐子破摔乾脆把他繼父的事倒了出來。
他確實恨他繼父,因為他繼父讓他媽變了一個人,變得眼裡隻有他繼父,沒有他這個兒子。
他媽原本是為了養活他才再嫁的。
再嫁的繼父最開始是很好的人,對他媽很好,對他也很好,甚至比他繼兄還好。
可後來一次,他媽在家不小心犯了個錯,他繼父突然對他媽破口大罵。
他媽和他當時都嚇著了。
不知道怎麼反應,不停的和他繼父道歉。
他繼父才勉強沒有生氣,後麵還和他們解釋,他為什麼那麼生氣。
打那以後,他和他媽在家就莫名其妙犯錯。
在家裡的地位也越來越低。
原來在家裡,他和繼兄兩個人都是被同等對待的。
但自從他和媽媽犯錯被揪住以後,他在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他和他媽像那個家的奴隸一樣。
每天都要受指責和打罵。
他原來一直以為這樣的日子是因為自己沒做好,所以他拚命努力,去做到最好,去討好他繼父。
直到街道通知他們家,他繼兄下鄉的事出現,他偷聽到他繼兄和他繼父商量,讓他代替繼兄下鄉的談話。
他才知道,原來,他和他媽一直不停的犯錯,實際是他繼父和繼兄在後麵搗鬼。
目的,是為了讓他們知道,自己在這個家一文不值,隻有順從他們才能活下去。
他會那麼對待江梅,不停的打擊他,就是和他繼父學的。
江元不是幾十年後的人,不知道p/u/a這個詞,但他知道,這就是一個老畜生教出來了一個小畜生。
他忍著把丁楊林胳膊卸掉的戾氣,問了丁楊林,他知道這事後,他怎麼處理的。
結果丁楊林被問起這事,出現了明顯的閃躲和慌張。
江元察覺不對勁,換了一種方式繼續誘問。
但丁楊林似乎察覺到什麼,他比先前更防備了。
他越防備,江元就越感覺到不對勁,聯想到他繼父已經死了的事,他大膽設想了下,又突然出聲試了丁楊林。
哪知竟然真被他試出來了。
丁楊林得知這麼多年過著比狗都不如的生活,是繼父和繼兄造成的後,他就想讓他繼父和繼兄消失。
他繼父喜歡喝酒。
有時候還會出現醉得半夜睡大馬路的情景,有一回,有路人還在河邊發現了醉倒的他。
於是,在他繼父找他談代替繼兄下鄉那天,丁楊林買了一壇子酒,把他繼父灌醉後,實施了報複。
把他繼父溺死進了水缸裡。
但沒想到,他繼兄在這時候醒了過來,看到了一切。
之後,他為了不進監獄,讓他繼兄閉嘴這事,下了鄉。
他下鄉後,日子過得貧寒,艱難。
開始,他還期待著回城,在這裡待了快十年,他越來越看不到前方的路,也越來越不想再過這鄉下的生活。
他一直在給自己琢磨回城的辦法。
回城,需要錢,他沒有錢。
最終,他想到了去騙,從女人身上騙。
反正,從他繼父身上,他學到了怎麼去哄女人,怎麼讓她們死心塌地。
“這渣崽哪裡隻渣啊,他就是個惡魔啊。”
文莉聽完江元說的,忍不住輕吸一口氣。
她簡直不能想,要是江梅沒有發現這個人麵獸心的東西的真麵目,最後會怎麼樣。
一個扭曲家庭成長的孩子,手上沾了血和人命,他做出什麼事來都不稀奇。
江元不想多提這人,隻看向江梅說道:
“這種人,你能及早發現,及時止損,是幸運,不需要再把這事掛在心上。”
江梅正心顫著,想到一直以來她都在受到丁楊林處心積慮的掌控,他還是一個殺人犯,她就感到全身冰寒發冷,聽到這話,她喉嚨哽咽一下,片刻,她輕輕吸一下鼻,應道:
“我知道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