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早是多早?”
“你們的儘早都是按年算的。”
小姑娘太聰明並不好哄,謝清河哭笑不得,最終他承諾道:“儘我最大努力,以和你們團聚為首要。”
待到杭城解放日,便是團聚時。
“你說的?”
或許是聽出謝清河話語裡的為難,小姑娘最終選擇了妥協,仰起頭問了一聲。
“我說的,我一定儘我最大的努力,早些回來見媛媛。”謝清河看著媛媛淚洗過的澄澈眸子,再次低聲道。
“可是我還是好舍不得你!”媛媛忍不住撲進謝清河懷裡,又哭起來。
縱然心裡萬般不舍,為了更好的明天,謝清河最終還是選擇了短暫的彆離,在守著哭累的媛媛睡下,謝清河背著背包,乘著月色離開了。
這一走,是七年。
抗戰結束了,鬼子投了降,由於提前得到有內鬼,自己還被盯上消息,盧和光先發製人,順利破了他的生死劫,再詐死去和謝清河會和了。
兩人一同參與了全麵解放戰爭。
四九年四月二十日夜:
“領導,杭城方向傳來消息,盧上校那邊已經準備妥當,隻等我們這邊發起信號,隨時發起合圍攻擊。”
月光稀薄,夜深露重,卻是清風郎朗一片。
謝清河看一眼天,忽然想到那個如今已長大的小姑娘,此時她應該還在安睡,謝清河眸光柔一瞬,旋即,他麵色一整,下了令:
“令全軍,全速前進!”
冒深露,踩泥漿,腳步聲齊齊,淩晨,謝清河和盧和光順利會和,槍聲打響。
三日,杭城宣布解放。
處理完所有緊急事務,於一天清晨,謝清河和盧和光一起回到西湖邊的宅院。
院子裡,早早猜到他們要回來的林美綺剛把買回來的肉燉進鍋裡,聽到動靜,她去開了門。
看到已經離開幾年的丈夫,林美綺先是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喜極而泣。
“可算是回來了!”
最終,她抿著嘴笑說了一句。
“是啊,回來了。”盧和光盯著他日夜思念著的妻子,也笑著啞聲回了一句。
“嬸娘,媛媛呢?”
謝清河不想打擾叔父和嬸娘團聚,可他屋裡屋外找過,都沒看到那個本該在家等他們的姑娘。
“嗯?練舞房呢?你去過沒?”
林美綺疑惑一聲,不知想到什麼,她又要說:“對了......”
恰這時,斜對麵一間屋子的門開了。
一身古典紫裙的姑娘自屋子裡出來了。
注意到他們,她腳步停下,沒動了,清淩淩一雙眼眸看向了謝清河。
七年不見,姑娘已經初長成。
一張臉生得殊色清麗,烏墨如雲的發,雪白的膚,嫣紅瀲灩的唇。
煙紫色的裙,上身服帖,下擺飄逸,襯得她一節腰枝不盈一握,身姿嫋嫋。
亭亭玉立間,美得晃眼。
謝清河曾經於畫上看過無數遍她長大的模樣,一顰一笑都深刻進了他腦中,此時親眼看到眼前清麗殊妍的她,謝清河禁不住眼眶發熱。
“媛媛。”
謝清河笑著喊了她。“我回來了。”
嗓音醇厚微啞的一聲。
盧清媛眼眸微顫,她微握的手緊一瞬,過了一會兒,才似平靜的應了聲:“哦。”
“我剛練了舞,身上有汗,先去洗澡。”
她說一聲,就扭開頭踩著舞鞋飛快的回了屋。
門砰的一聲關上。
一彆七年,謝清河想過無數回兩個人相見的場麵,卻沒想過是這樣的開始,他愣一瞬,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
邊上,林美綺歎了一口氣:
“這丫頭,和你堵著氣呢。”
“你這幾年寫的信,她都看了,也回了,就是一封都不讓我帶給你們,還是我說這樣你會不安心,在戰場上分心,她才又另外寫了一封給我。”
“不過那信和她自己寫的內容是完全不一樣的,每回都這樣。”
“所以,在你那兒,估計她就還是個隻關注學業的小丫頭,可這丫頭啊,心思深著呢。”
林美綺說著,看一眼謝清河,又說道:“清河,有個事兒嬸娘一直沒告訴你,就是前年你受傷,你不是問嬸娘怎麼來了嗎?”
“實際當時媛丫頭也來了,你昏迷那幾天一直是她在照顧你。”
謝清河身子倏然一震,他猛地側身看向林美綺:“嬸娘,你是說前年我中彈那次?”
“是呀,當時那丫頭非纏著,讓我借口出差的名義冒險去找你們一回,我也拿她沒法子,就帶著她去了。”
“哪知卻遇到你受傷還陷入了昏迷,當時那丫頭急哭了,非要扮做我的隨行護士去照顧你,她也學過藥理,我就同意了。”
“但這丫頭也不知道什麼個情況,你醒了,她死活不出現了,還不許我們把她去過的消息和你說。”
“她這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怪得很。”
“前幾天聽到杭城解放,她興奮得不行,還問了我好幾遍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結果聽到確切時間了吧,她就不吱聲了。”
“這幾天,她也不出門,有空就奔練舞房跳舞,不知道想些什麼。”
謝清河腦子嗡了一下,眼前浮現出那一回他半夢半醒間,男女交纏擁吻的畫麵。
所以,那不是夢?
謝清河驀地抬眼看向院子東邊的房間。
盧清援不知道轉個身的功夫,她媽媽已經倒豆子一樣的把她給賣了。
她奔回房間,就趕緊衝去了梳妝台前。
半身的梳妝鏡,將少女如今的模樣照了出來。
她練舞太專注,外麵的動靜都沒聽到,甚至用絲巾紮的發都全散了,被她隨意薅了薅全部披在身後,不管再怎麼柔順,總是有些亂。
臉上還有練舞時出的汗。
想到什麼,盧清媛又伸手掐圈了下腰。
幾天的苦練,她先前沒注意控製,稍微起了一些的肉已經下去了,這舞裙穿在身上應該沒顯腰粗。
還好,還好!
盧清媛輕吸了口氣,想到她沒以最美的模樣出現在他麵前,她又懊惱的撫了撫額。
要是媽媽早點說他們是早上回來,她今天就不練舞了呀。
還有,她剛才,似乎表現的也不太好。
怕被他看出來狼狽,她都沒笑一下就跑了。
盧清媛咬緊了唇,在屋子裡走了好幾步,最後發現時間過去好一會兒了,她還沒去洗澡收拾出去,當下也不敢再耽擱,趕緊去了裡麵的洗澡間。
這洗澡間還是當年她說去外麵洗澡冷不方便,謝清河找人給改出來的。
一早就準備好的熱水,跳過一場舞後水溫還算合適。
泡好澡,裹著浴袍出來,盧清媛把她前些天特地去買回來的一堆衣裳抱出來挑著。
先前買的時候,感覺還都挺好看,但這會兒要穿了,就感覺這件顏色太淺,那件顏色太鮮了。
選來選去,最後才閉著眼挑了一條嫩青色旗袍換上。
簪發顯成熟,披發又太稚氣,盧清媛想了半天,最後隻拿發帶給綁了綁。
磨磨蹭蹭半天,總算弄好,到要出去的時候,盧清媛卻有些不敢開門了。
從小她就知道謝清河是她未婚夫。
最可恥的是,她在十五歲跑去看他,聽到他昏迷時喊她的時候,還忍不住動了色心,悄悄去吻了他。
到今天,她竟然有些不敢麵對他。
七年了。
他離開時她才十歲。
他會怎麼看待她,當她是小姑娘嗎?
可她分明已經長大了。
盧清媛把著門的手微緊,最終,她還是開了門。
門一開,光線忽地一暗,身姿頎長挺拔的男人正背身而立在她門口。
聽到動靜,他轉過身看向她再次喊了她:“媛媛。”
他眼眸狹長,天生一雙有情鳳眸,盯著她的時候,總讓她感到專注感。
他聲音醇冽,又有些微沙,更聽得人心頭莫名發癢。
盧清媛感覺心跳又不似自己的了,她把著門的手收緊,怔怔望著他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她應該大方的笑著喊他一聲清河哥的。
可她看著他,便腳生了根,喉嚨發了堵。
七年了,她在等著他,也在等著自己長大。
可他都不知道。
“抱歉,媛媛,我回來晚了。”
謝清河盯著眼前已經換下舞裙,一身旗袍嫻靜清麗的少女,心裡萬千想問的話,最終化作了這麼一聲深重的歉意。
隻一句抱歉,聽得盧清媛想哭,她也確實哭了。
淚簌簌落下,似十歲那年那般,她撲過去緊緊抱住了他。
“你才知道啊!我等了你好久!”
院裡起了微風,吹拂著院中的花樹,廊下的兩人相擁著,屬於他們的愛情,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