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拒不得(1 / 2)

王熙鳳趕了二十來天的路,又是坐車又是乘船,下車隻吃了一頓飯,還沒歇過來,就被賈璉拉著折騰了一下午,這一覺便從酉正睡到第二天清早卯正,直睡了六個時辰。

她夢中猶在船上搖晃,一睜眼,先盯著頭頂上的帳子看了一會兒,漸覺渾身酸疼,方記起她已經到了揚州。

想起昨日的事,她往旁邊一看,床上隻她一個人睡著,便向外叫人:“二爺呢?”

平兒昨夜睡在臨窗榻上守夜,早一個時辰前就醒了,此時忙過去服侍王熙鳳起床,低著頭說:“二爺半個時辰前就出去了,說得去林姑老爺那裡上學……”

王熙鳳簡直坐都坐不住,把半個身子倚在平兒身上,看了一圈屋裡,竟隻有平兒一個,又問:“怎麼不見樂兒?”

平兒身子一僵。

看這光景,王熙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又氣又恨又急。氣的是樂兒眼皮子這樣淺,賈璉不過勾勾手,連個正經名分都沒給她要來,她就上了套兒了。恨的是賈璉好色又不尊重她,沒問過她就摸了她的陪房丫頭在手。急的是出門在外,有事在身,不好和這兩個人算總賬,等有了機會才能發作,現下隻能暫且忍耐住。

“你去!去告訴她,說她昨兒辛苦了,我賞她這兩日不用過來伺候!”王熙鳳氣紅了眼睛,狠狠咬牙,“好一個儘忠職守,知道為主子分憂的好丫頭!跟了我這些年,我什麼時候虧待過她?她二爺是給了她什麼好處,讓她連我都想不認了?”

見王熙鳳這樣,平兒一時不敢去,在旁想勸,被王熙鳳推開:“快去和她說呀!”

平兒隻得匆匆去了回來——樂兒昨夜就悔起來了,不該背著王熙鳳私自行事,聽她傳了王熙鳳的話,有多少驚慌更兼竊喜,又如何求平兒幫著說些好話不必多說。

她路上讓婆子們慢些打水進來,準備了多少勸解的話,回了臥房卻見王熙鳳已經披了衣裳坐在妝台前,手裡正摩挲著兩根簪子,不禁大驚失色,忙衝過去把簪子搶到手裡:“奶奶這是要做什麼!”

王熙鳳先驚複笑,拍了拍平兒的手:“你以為我要做什麼?是你二爺和那丫頭的錯兒,難道我還能為這個不活了?”

平兒鬆了一口氣,問:“那奶奶在想什麼呢?”

王熙鳳道:“我想著昨兒才來,那麼忙亂,虧你有心,還記得把這幾身衣裳找出來。不然今天現翻豈不誤了事。”

她喜好奢華,又年輕才成親,是當家的奶奶,平日穿著便力求華麗鮮豔,才能顯出身份。如今她是來吊唁的,再穿大紅大綠便不合適。因出來得急,又來不及新做衣裳。幸好不論她穿不穿,為防著誰家有事,顏色素淨的衣裳每季都做幾身,今次便一齊都帶來了。

平兒笑道:“昨兒收拾東西,順手就拿出來了。”

王熙鳳穿了衣裳,又讓平兒挽了個家常發髻,比平日少戴些簪釵,梳妝完用了早飯沒半刻鐘,林黛玉便來了,她忙親迎出去。

姑嫂兩個見了麵,王熙鳳先是一驚:好個靈秀姑娘,不枉她辛苦跑這一趟!

兩相見了禮,王熙鳳攜林黛玉榻上坐了,聽林黛玉問起一路平安,問候賈家眾人,她一麵再次替賈家表達哀思,一麵心內又不住讚歎林黛玉小小年紀,竟有如此人品行事——竟比迎、探、惜三個春都要強。

寒暄已畢,兩人不免說些家常話。

王熙鳳已知林黛玉現今既要上學,還要管著家事,便先提起賈家姊妹們每日如何上學念書,順著問起她來,說過一回,又笑道:“聽說姑媽在時,都是一位寧家姑母上下幫襯了不少。我出來之前,老太太千嚀萬囑咐,讓我定要好生謝一謝寧姑母,誰知你璉二哥不知怎麼昏了頭,竟說了兩句不尊重的話。他這幾日悔得很,聽說寧姑母搬家了,又不敢冒昧打擾,昨兒特讓我一定要替他賠禮去。我有心立刻過去,又怕再說錯了話,更得罪了寧姑母。還請妹妹教我,不知寧姑母有什麼喜歡的,我好生備了禮再過去,或是還有什麼我不該說的,我知道了,也好注意著些。”

說著,她起來一禮。

林黛玉一直安靜聽著,到此刻方動了,忙起身將王熙鳳攙起來。

兩人歸了坐,她卻並沒說任何寧安華的喜好和忌諱,隻道:“二嫂子不必如此擔憂,大姑姑是最明辨是非的,為人又和氣,隻要二嫂子是誠心過去,大姑姑不會為難二嫂子的。”

王熙鳳一聽,便知道在林黛玉心中,陪了她多年的寧家姑姑比從沒見過的外祖家親近多了。

若不是極尊重信任她寧家姑姑,林妹妹必不會這麼說。

她心裡直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