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巡鹽禦史的能量(1 / 2)

從林妹妹去年來了,賈寶玉就一直想與林妹妹多親近。怎奈林妹妹與姊妹嫂子們都和和氣氣的,卻唯獨對他客氣周道到了十分,雖然不算不理不睬,卻更說不上親熱。

若是因他有什麼地方不好,林妹妹才不愛理他也罷了,他儘力改了就是,偏是因為男女之彆,叫他既委屈又無可奈何。

怎麼老天偏叫他托生成了男身?

林妹妹帶的丫鬟婆子又多,動不動就搬出一套話來攆他,他不想走,林妹妹就隻管看著,他就知道是林妹妹的意思了,也不好不去。

時日一長,他也有些灰心。

可林妹妹這樣的人品才貌,孤身來此做客,他若不能略儘綿心,豈不是一大憾事?

他知道昨日八月十八,乃是林妹妹的父親再娶的日子。林妹妹雖然不說,想來心中一定有煩愁之意。他好容易求動老太太,許他們出去散一日的心,又特特地先來告訴林妹妹這個好消息。誰知他才問了一句,怎麼林妹妹就變了臉色?

賈寶玉滿心委屈,悶頭坐下:“原是我想著妹妹來了一年,必然思念姑父。前幾日中秋,我看妹妹屋裡的燈亮到三更天才熄呢。”

秋霜在一旁欲言又止,林黛玉心裡也不大舒服,想問他沒得盯著她屋裡的燈做什麼,又想知道他到底有什麼事,便先不說話,等他說完。

賈寶玉越說越傷心:“我見再過半個月又是重陽,應該插茱萸,賞菊花,登山驅邪,偏姐妹們不好出門的,因此我求了老太太半日,隻說我日常見姊妹們不得出門,白悶壞了,老太太才鬆口,說那日讓璉二哥和鳳姐姐多帶幾個人,帶姊妹們去清虛觀逛半日,看幾出戲。正好天氣也涼快,或許妹妹出趟門散一散,心裡也痛快些。老太太等下午才和鳳姐姐說,所以我還沒告訴一個人,隻先來告訴妹妹了。”

林黛玉聽了,想到他的一份苦心,不是不動容。

可她再一細想,猜出些他沒出口的話,便道:“寶二哥的好意我心領了,多謝你費心。隻是恐怕寶二哥猜錯了,我近日有些犯愁,並不隻為思念我父親,是昨日我父親與太太成婚,不知太太在家裡怎麼樣了,我身為女兒,不能在父母跟前孝順,故此難以安睡。小姨每月寄信過來,偏上封信才來了幾日,要知道家裡怎麼樣,還得再等一個月,我方才吃了飯,不敢立刻睡,往南邊看了一會子,讓寶二哥見笑了。”

見賈寶玉呆住了,她又笑道:“我太太雖然不是我的親娘,卻是從小兒兩三歲上就看我長大,替我穿衣,喂我吃飯,教我認字,給我請大夫、熬藥、調養身子,待我和待小姨是一樣的。有那起不知道的人,以為太太是我的後娘,心裡就多出許多想頭,不是以為太太必然待我有隙,就是以為我一定心裡苦悶,殊不知正是因為這樣想的人多了,才叫我們親近又不是,不親近又不是,倒壞了情分。”

賈寶玉滿麵通紅。

林黛玉起身笑道:“我困了,躺一會兒,隻好請寶二哥先回去了。”

這回賈寶玉不用人送,忙忙地告了辭,自己就往外走,倒是秋霜忙和紫鵑跟在後麵,送他出了門才回來。

澄月便說:“寶二爺論心倒是好的。”

林黛玉笑道:“這一句便夠了,後麵的話很不必說。倒是把我沒做完的荷包拿出來,我起來就做。再把我這一年寫的字都找出來,我挑寫得好的,趁下次送信一齊送回去,也叫爹爹太太知道我沒偷懶。”

秋霜正回來關門,聽見便回身將一個小簸籮拿了來,笑道:“姑娘這一個荷包拆了做,做了拆,也有兩個月了,不知這回做的可留不留得下呢。”

林黛玉微微紅了臉,笑說:“做的時候覺得還好,做完了總是看哪裡都不好。”

秋霜澄月服侍林黛玉歇下了。

林黛玉睡了兩刻鐘午覺,起來才拿荷包琢磨了一會,便聽院中一陣笑聲,隱約還能聽見丫鬟媳婦們一大群人跟著,是王熙鳳過來了。

拖到女兒五個月大,不單二太太,連老太太都問她能不能出來管事的時候,王熙鳳才又把管家權接了回來。

但這回重新管了家,她不再和以前一樣,非要把事事弄得周全妥當,又要省錢,又要體麵。凡是有舊例的,她一應按照舊例辦。便是舊例有不合時宜,鋪張浪費之處,她看差不多的,混過去就罷了,實在看不過眼的,才回了老太太、太太,任憑她們裁奪添減,她一概不拿主意。

左右省下的銀子一文也到不了她匣子裡,她操上十二分的心,白得家下人的怨恨,隻賺著些虛名兒,有什麼意思?

便是下人有惹是生非、偷奸耍滑的,除了她自己院子裡使的人,對彆人,她也都是輕拿輕放,有實在過分的,才先問過賈璉,回了二太太,再或攆或打,就一概不乾她的事了。

如此一來,她比先時省了不少力,下人們雖不似以往畏懼她,賈璉卻似很是受用,動不動就纏著她,叫她又覺得可笑,又覺得可恨。

從前她儘心儘力的時候,他嫌她壓了他一頭,如今她不過嘴上說得好聽了,其實隻圖自己受用,他反倒要貼上來。

虧她從小兒叫了他十來年的“二哥哥”,現在這樣算什麼呢?

王熙鳳滿麵笑容,邁進房門,笑道:“老太太好興致,可既疼孫子孫女,怎麼忘了疼一疼自己?老太太一向愛熱鬨的,要出門看戲,竟不是您帶著我們一起去?”

賈母笑嗬嗬道:“我有心想去,又怕我也去了,興師動眾的,倒讓你們不得受用了。”

王熙鳳笑道:“依我說,老太太若真心疼我呢,就帶了我們去,不然倒像是我們自己樂去,不孝順長輩似的。老太太一去,隻在主樓,讓我上偏樓受用,這樣我既得了名聲,又得了實在,您說可好不好?”[注]

賈母被哄得十分喜悅,指著她笑道:“你這猴兒!瞧把你乖的,色色都替我安排好了,還來問我?”

王熙鳳忙笑道:“若不是老太太真心疼我,我也不敢說了。老太太快隻說去不去,我好安排。”

又在賈母這裡奉承了一會兒,王熙鳳回房辦事,正好賈璉在,便先把這事和他說了。

賈璉道:“才辦完了中秋,還沒歇兩天,老太太興致高,竟又有事。老太太這一出去動靜不小,連上車馬香油看戲吃齋的使費,隻怕又得二百兩。”

王熙鳳笑道:“一二百兩算什麼?大老爺上個月才買了個丫頭,白花花三百兩出去,這兩日又聽說有不好了。再說了,老太太一年也就興頭這一兩回,滿破花上三五百兩,哄一個老祖宗高興還不值當?光咱們家的這些管家們,一年賺的不知有幾個二百兩呢。大老爺哪年不買幾回古董字畫,賣出去一件半件,或是把二老爺的清客相公們攆出去一兩個,這二百兩不就省出來了。”

賈璉沒了話:“我不過說一句,你倒回了一車。我不過看今年的出息還得兩個月才上來,去年的竟要花儘了,怕一時再有什麼事不湊手罷了。”

王熙鳳挨著他坐了,笑道:“二爺心疼銀子,怎麼不心疼心疼我?自從去年回來,我還沒出過門呢。從上個月開始,哪兒有一日好歇的。好容易老太太讓我自己受用去,二爺不說替我高興,反倒潑上冷水了。”

她說得賈璉心頭發癢,忙笑道:“我怎麼不疼你?你難得高興,彆說二百兩了,就是五百兩八百兩,該弄也得弄來。”

這時,平兒進來回說:“奶奶,周瑞家的和林之孝家的來了。”王熙鳳便推開賈璉,出去和管事媳婦們商議辦事。

賈璉還沒享受夠媳婦的溫柔小意,忽然懷裡一空,轉頭就看到柔媚嬌俏不輸王熙鳳的平兒,更是心中一蕩。

怎奈他去年沒問鳳丫頭的意思,收用了一個樂兒,賠出去五百兩銀子,平兒比之樂兒又更不同,不但氣性更大,鳳丫頭也更看重,他想要了平兒,必得鳳丫頭和平兒都願意才行,不然萬一出了人命……就不止賠銀子的事了。

鳳丫頭如今看著性子軟了,可從小到大的脾氣,豈是說改就能改的?

現在這樣就很好,他可不想白討沒意思。

*

巡鹽禦史衙門裡,寧安碩和寧安青吃了午飯,一個自回前院書房,一個被陶嬤嬤檀袖等送回東院,正房裡又隻剩寧安華和林如海。

林家習慣,飯後過片時再吃茶,過兩刻再歇息,如此不傷脾胃[注],林旭也是這樣教孩子們的。

沒有茶能占住嘴,隻能說話。

寧安華和林如海互相看了看,寧安華問:“表哥中午歇不歇?”

林如海拿不準寧安華是想同他一起午睡,還是不想:“若不忙,是歇的。”

若妹妹有事忙,不歇也可。

寧安華起身笑道:“那咱們先去那邊坐著,讓她們收拾了桌子罷。”

林如海便依言起來,稍微頓了一下,朝寧安華伸出手。

寧安華把手放上去,沐浴在異能加速流動的暢快中,笑盈盈挽著他到了西次間榻上坐著。

寧安華的陪嫁中有不少書籍,還沒往東稍間放,她常看或想看的都堆在西次間的多寶閣上。

昨日緊張於新婚夜,今早有事,林如海現在才得空細看她的書,笑道:“原來妹妹如今喜歡老莊和誌怪閒談遊記。”

寧安華笑道:“讀了十年孔孟之道,終究一句也用不上。如今我也不用上學了,不如看看這些,既解了悶,又似乎多見識了些,不過求一個心裡安靜罷了。”

其實是道家著作中暗合了修煉之道,她反複品味,是為了找出哪些話能引動天地靈氣。

而誌怪閒談遊記中或許有某些洞府、仙地或靈氣彙聚之地的信息。

她現在雖然脫不開身,目前的異能等級也不支持她踏上尋找之旅,可二三十年後就不一定了。

再說,這個時代沒有網絡,沒有豐富多彩的娛樂活動,也沒有末世緊張刺激的生死搏殺(她並不懷念),公侯高官之家的女眷輕易連二門都邁不出去。戲曲音樂能品出些意思,又不能天天聽,日常娛樂也就僅限於看書、做針線(如果能算娛樂)、踢毽子玩花繩(當家太太可以借口陪孩子玩)、彈琴作畫、釣魚、摘花養花這些。誌怪遊記總是看故事,對她來說也比彆的書有意思。

原身確實給她留下了很多記憶,包括她十年中讀過、理解過的所有書籍。

但她畢竟不是原身,不是那個被墨香書香堆出來的,才清誌高的女孩子。

這六七年來,她一直在借口原身父母之死,潛移默化地改變她在身邊人心中的印象,到現在已經非常成功了。

林如海拿起一本書翻了翻,似是隨意問:“我見東稍間裡掛了一幅鬆鶴圖,畫得極好,隻無落款,是妹妹帶來的?”

寧安華笑道:“我猜安碩都和表哥說了。是我畫的。”

林如海掩去尷尬,回身笑道:“妹妹畫得這樣好,將來若不忙時,我陪妹妹一起畫,如何?”

那幅畫已過去四五年了,寧安華回想了一下,當年她是怎麼對寧安碩和身邊人表現的,都說了什麼,看在林如海眼中,便成了她不大願意。

他才張口要把上麵的話蓋過去,隻當沒說過,寧安華湊近他,低聲笑道:“隻怕表哥忙於正事,連覺都不回來睡,一句實話也不和我說,哪兒還有空陪我畫?”

林如海隻覺得耳邊一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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