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情與利(2 / 2)

林如海沉默下來。

她給他插·上一根青玉簪,把鬢角抿平,戴上巾帽,笑問:“表哥,咱們出去吧?陳大夫也快來了。我還有兩件事,等陳大夫走了再說。”

林如海起身,一隻手扶在她的肩膀上,另一手攬住她的腰,讓她看著他:“妹妹,我也有話,是現在就想說。”

寧安華不太懂他。

她已經讓他在“姑姑的女兒”和“前妻的母親”中找到平衡了,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她要的隻是有事牽連不到她,難道這他都不想答應?

寧安華歎了一聲:“表哥,怒時不言,急躁不言。你已經到家了,有什麼話咱們慢慢說,好不好?要過年了,就讓陳大夫早些診完了家去罷。”

林如海慢慢鬆開了她的肩膀和腰,卻又握起她的手。

他手上陰氣繚繞的,寧安華隻好暫時切斷了“胎氣”附近的異能流動,又在被握住的手上厚厚裹住一層異能,隨他握著扶著出了臥房。

她忽然發現他腹部的陰氣似乎與彆處不同。

但此刻,她既無心,也沒有時間探查了。

雖然還有一刻鐘才到林如海說的一個時辰,陳大夫卻已經到了。

這是揚州城中最專精婦產科的大夫。

他先問過寧安華的飲食起居,又將她的兩隻手都診了有小半刻,才滿麵笑容地起身:“恭喜大人,恭喜夫人,夫人已經有近三個月的身孕了。”

林如海吐出一口長氣,又忙將陳大夫請至一邊,細問:“不知內子的身體如何,懷相如何,胎兒是否會有損母體?內子日常起居有什麼要特彆注意的?是不是要開幾個方子補補?”

陳大夫素知林如海的心病,笑道:“大人放心,夫人脈象穩健,隻怕身體比大人還強健呢。至於這補方,大人也知,是藥三分毒,夫人無恙,不必開藥,隻需照常養著就是了。”

林如海猶不放心,又拽著陳大夫絮絮叨叨問了許多。

陳大夫都笑答了,又笑道:“大人再不放我,隻怕夫人要多想了。”

林如海回頭,見寧安華已經起來了,走到了多寶閣邊,笑道:“還請先生多留一會兒,給我家大人也診個平安罷。”

陳大夫忙低頭笑道:“鄙人不才,隻專於婦科兒科,對餘者知之甚少,不過了解個皮毛罷了。”

寧安華笑道:“先生放心,並不是要先生解什麼疑難雜症,不過是我家大人才回來,一路勞累,我怕有什麼不妥。恰好先生在此,也算一事不煩二主了,請先生順便一診,先求個心安。診金必是付先生雙份的。也要過年了,算是大家互相討個好彩頭罷。”

陳大夫忙笑道:“既是夫人這樣說,不知大人——”

林如海看見寧安華扶著小腹,滿眼的笑意,不由笑道:“先生請。”

陳大夫便又將林如海的兩隻手診了一遍,起身笑道:“依鄙人看,大人一切都好。鄙人畢竟醫術有限,若夫人不放心,可再請幾位名醫過來。”

早有檀衣準備了雙份診金,另外一個吉祥如意的荷包,交給林平娘子。林平娘子遞給林平。林平送陳大夫出去,奉上診金。

屋內,檀衣幾步跑回來,和菊影簇擁著寧安華,都歡喜得不知該說什麼。

檀衣還嗔:“我早說該請大夫來了,太太非要等老爺回來。阿彌陀佛,幸好太太沒事,不然,我就萬死也不能贖罪了。”

陶嬤嬤也念起了佛:“太太保佑,能讓姑娘得兩個和姑娘大爺一樣,又懂事又貼心又出息的孩子才好。”

林如海被這幾句話戳得心中酸澀。

怎奈寧安華被丫頭嬤嬤們圍得密不透風,他連手也伸不進去。

寧安華一一安撫了檀衣等人,讓她們各乾各的去,才回去在榻上坐好,笑問:“表哥不是有話要說?”

林如海走過來,有些不敢坐。

寧安華隻好扯著他的袖子讓他坐:“到底是什麼話,讓表哥這麼為難?”

林如海醞釀了半日,話才要出口,忽有人報:“老爺給太太帶的東西,小廝們都抬來了。”

寧安華:“叫他們放在堂屋,我和老爺過會去看。”

七八個小廝抬了兩個大箱子進來,小心放在地上了。

寧安華起身道:“這裡不方便,咱們還是進去說。”

林如海忙跟上去,在她身後關上門。

他又要握她的手。

寧安華隻好給他握。

在切斷了“胎氣”附近的異能流動後,她的感知又精進了些許。

林如海又要摟著她,她也就勢靠在他肩上,閉上眼睛,專心感受他腹部那團陰氣。

確實與他手上、額頭上的都不一樣。

不是絲絲縷縷的灰氣,卻是一團墨黑。

不像是詛咒,像是……毒。

背後之人對他下了這樣的死手。如果他死了,她真的可以全然置身之外嗎?

林如海開了口,聲音乾澀:“我想答應賈家老太太,確實有一部分原因,是妹妹想的那樣。”

寧安華靜靜聽他說。

他道:“但我也是怕,如果我有不測,安碩還沒有長成,不知何人能護住妹妹的平安。”

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寧安華啞然,從他懷裡直起身:“這話我就不懂了。”

她抬眼看向林如海:“表哥到底是覺得賈家人人都是佛祖聖人,還是覺得你與賈家真的是親父子親兄弟,他們願意平白照顧你的續弦?還是你以為,我寧安華願意為了‘平安’二字,就去依附算計過我、瞧不起我的人家?”

她撣了撣肩頭衣擺處的褶皺,笑道:“表哥在辦一件大事,不知有多大的危險和難處,但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我也隻當不知道。我早已想好,你平安活著就罷了。若你終究有一死,我自然會將玉兒和孩子養大。哪怕玉兒願意繼續依附她外祖家,我也少不了她應得的一份,對得起我自己的良心。可要麼,你就專心辦事,不必顧及我,要麼就事事都告訴我,讓我心裡明白。我不喜歡彆人替我安排了我不想走的路,還非要逼我去走。我以為表哥還算懂我。現在看來,還是我錯看了你。”

林如海閉眼歎道:“妹妹。”

寧安華:“你說。”

林如海道:“本來我看過玉兒的信,已經想好,妹妹可能有孕,我又公務甚忙,如何能接他們來。便是妹妹沒有身孕,賈寶玉頑劣,賈蘭年小,若出一二意外,又是我給妹妹添了麻煩。”

寧安華感受到了,給林如海下咒的人確實不在揚州城內。

林如海說:“這事又隻是玉兒寫信給我,不是老太太或賈存周。或許我在這裡請到一兩位好先生,送入京中,或者接了他們來,隻令他們住在府外,我嚴加看管,也能說得過去。”

他身上陰氣的來源似乎在西南方向。

他說:“可對方所圖甚大,一計不成,我出門兩月,竟能蟄伏不動,隻以小事試探。我若死於此事,也能說一句為國儘忠。隻是我與他們已成水火之勢,若我身亡命隕,恐他們仍不解氣,牽連到你身上,叫我如何能閉眼心安?”

他一歎:“這事與賈家無關,這家偏又與賈家有舊。若我真有不測,你與賈家能有幾分情麵,或許看在賈家份上,他們也就能收手了。早知如此,我就……”

下咒之人與揚州相距超過五十裡,寧安華探查不到了。

但這個方向,再加上林如海說出來的信息,已經足夠她猜到是誰家。

這家富貴已近百年,當今太後便是他家出身,怪不得連林如海都如此沒有底氣。

她掰開他的手,在他手心寫下一個字,頂著他震驚的目光,笑問:“是不是這家?”

林如海把這個字攥住:“妹妹,你……”

寧安華問:“表哥怎麼能確定他們是真的蟄伏不動,沒有下手?”

林如海不解。

寧安華摸了摸他的臉:“這兩個月,我一直夢見表哥中毒,日漸虛弱,還是尋常大夫診不出來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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