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突變(1 / 2)

因在年節裡,林家上下人等都有執事,來去忙碌,便是無事的人,也要趁天色還早,在屋裡偷閒歇上一會兒,晚上好有精神熱鬨。

巡鹽禦史衙門後院,花園西北角處,靠北牆的地方,平日便人跡稀少,今日更是隻有鳥雀啄食而已。

菊影是太太的貼身大丫鬟,身份不同,今日又是過年,她穿了香色的緞麵棉襖,外麵青緞灰鼠的褂子,發上兩支金釵耀眼,耳朵上不大不小的珍珠墜子一晃一晃,打扮得似人家的姑娘一般,越發襯得離她幾尺遠近、隻穿著素綢棉襖的楊洗硯看上去灰撲撲的。

“大節下不好罵人,你有什麼要說的,今日隻管說,我聽完就走,不啐你。今日說不完,來日再想說,我就不依了。”菊影雙手抱臂,冷冷看向楊洗硯。

楊洗硯本來低著頭,腰背卻還是直的,聽見這話,眉毛卻掉了下來。

“有話快說,彆做出這副樣子。我還要趕著去服侍太太,沒空看你裝可憐。”菊影冷笑,“方才我跟著二姑娘,現在已是擅離了職守,回去我還要自領罰的。”

楊洗硯忙道:“是我非要找你,若有罰,我來領。”

菊影抬眉:“這是太太與我的事,與你何乾?”

她看向四周:“你再不說,我就走了。”

見菊影真抬腳要走,楊洗硯慌忙伸手要攔,又沒敢真的碰她,隻急道:“你等等!”

菊影回身,退後了兩步。

但楊洗硯也不敢再多靠近她了。

這一兩年間,他不知想過幾回,如果真的還有能當麵和菊影說清楚的機會,他應該怎麼起頭,怎麼把事說明,她不願意信他,又該怎麼辦……

可現在,看著這樣滿麵警惕,一絲不容冒犯的菊影,他知道他想的那些都是空的了。

怕她不耐煩,他第一句出口的就是他最想說的話:“我……我和秋霜的事,是我父母定下的,並不是我想的!”

菊影微微一怔,隨即笑道:“父母定的,你不願意?這話你也有臉說?但凡服侍主子的人,哪怕你父母要你死呢,隻要主子不許,就沒有你去死的道理!你們家服侍了幾輩子,你又是老爺跟前的人,你不願意,去求老爺,老爺還能讓你爹娘強壓著你定親拜堂?”

她已經不想聽了:“我還以為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麼呢,原來就是這個。以後我一心服侍太太,你管你的事,就算有很要緊的正事,也自有管家的大娘嫂子們來回,你不必再找我。”

楊洗硯情急之下,又忙說出一句:“我和秋霜並沒下定,我……”

菊影冷聲道:“方才我沒說,你越發不尊重了,秋霜姐姐是服侍過先太太的人,如今又跟著大姑娘在京裡,你與她無親無故,怎麼敢直呼她的名字,連個‘姑娘’也不稱?”

這口氣一直存在她心裡,今日終於發出來,她索性上前兩步,問到他臉上:“本來我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爛在肚子裡就好,何必說那麼清楚,大家難看:你父母見秋霜姐姐是先太太的大丫頭,想讓你娶了她,以後好在先太太麵前邀臉兒。誰知先太太病重了。秋霜姐姐沒了好前程,你父母自然悔上來了,也就由你去尋彆人。我又錯看了你的為人,多和你說了幾句話,你們就另有想頭了!幸好老爺心裡清楚,沒叫委屈了秋霜姐姐。雖然沒下定,可人家的終身豈由你們挑揀?把我蒙在鼓裡,我若不知道,豈不成了那等沒有廉恥的小人了!”

她追問:“你如今非要和我說這些話,有什麼意思?難道是想借我再攀上太太,能讓你老子娘回來?”

不等楊洗硯說話,她又道:“你若說你真是真心,沒有彆的意思,好啊,這就去跟我回了太太老爺,咱們一起到太太的陪嫁莊子上去,一世不回來,也不見彆人,如何?”

楊洗硯滿麵惶然,張了張嘴。

這時,樹影搖動,菊影忙看過去,隻見似乎有個影子竄走了。

她最後看了楊洗硯幾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檀衣在路口等著接她,見她雙眼通紅,眼角還有殘淚,忙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回,問:“他可欺負你了?”

菊影搖頭:“我是哭我自己糊塗。走罷,咱們找太太去。”

檀衣道:“你哭得這個樣兒,怎麼好去太太麵前?你先回屋去,收拾好了再來。”

菊影忙道:“方才好像有人偷聽,我說了幾句不大妥的話,姐姐快替我回給太太。”

檀衣聽她如此一說,便先避著人將她送回屋子,然後覷著太太身邊沒人的時候,悄悄將話回了,又低頭認錯,說不該瞞著太太。

其實,寧安華早就察覺到了丫頭們有事。

但她相信她們不會害她,又發覺事情似乎與菊影有關,便等著她們主動告訴她。

除了猜測她有“奇遇”,讓她容貌更盛之外,檀衣她們還知道的,就隻有她需要一個人在室內長時間靜坐。

至於異能、修煉等事,她沒有對她們透露過分毫。

而距離她上次升級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年,她容貌的變化已經毫無破綻。

現在又有了林如海這個暫時不能用的修煉加速器,她對白天獨坐修煉的需求也沒那麼強烈了。

也就是說,哪怕她們每個人都反悔了,都想成婚,婚後還都和她離了心,或者竟然被人綁起來審問了,她也不怕她們說出什麼對她不利的話。

因為沒有任何證據。

她甚至已經在考慮,如果把菊影放出去成親了,她該再挑誰上來。

隻不過她實在不看好楊洗硯。

若菊影還想和他成婚,她肯定是要勸她換人的。

可現在不用她勸,菊影已經徹底絕了與楊洗硯和好的心了。

至於楊洗硯和偷聽的人——

寧安華道:“盯著些那邊,有了動靜再來回。他們若有膽子搞出事來,正好一並收拾了,也算殺雞儆猴。”

說起來她和林如海成婚四個多月了,還沒殺過一隻“雞”。

檀衣領命去了。

一時,菊影又來認錯。

寧安華摸了摸她還發紅的眼角,笑道:“這算什麼麻煩?小事罷了。若真因此捉出來兩個心內藏奸的人,你還有功呢。大節下,不許你再哭了。左右現在沒事,我知道你最會玩牌,給你放半日的假,去我箱子裡拿兩吊錢,找人玩去罷。”

菊影笑道:“太太怎麼把我當小孩子哄了,這些年金的銀的賞了這麼多,誰還少這兩吊錢?等我贏些回來,給太太討個好彩頭!”

她才挺胸抬頭地去了,林如海又過來了,問:“坐了這半日,累不累?”又歎道:“不該聽你的,在這屋裡過年,倒讓你不能自在歇著。”

寧安華笑道:“我又不是紙糊的,坐一坐就能散了。”便問:“表哥過來,是下完棋了?誰贏了?”

林如海一笑。

寧安華問:“贏了什麼彩頭?”

林如海從袖中拿出一個青玉雕玉兔抱月的小鎮紙,笑道:“本來是子豐給如瑛買的。”

張裕成,字子豐。

寧安華看這鎮紙雕得著實精致,用料也不錯,笑道:“不如送去給玉兒,說是她爹給她贏的。”

林如海問:“不留給青兒?”

寧安華笑道:“這是做爹的給女兒買的,就該給玉兒。青兒喜歡,再給她買彆的就是了。”又說:“我想著初六就讓他們上路,路上趕得快些,或許能趕上玉兒的生日呢。”

林如海點頭,又道:“大夫說不許你多思,怎麼還想得這麼細?”

寧安華忍不住嗔他一眼:“我隻是懷了孩子,又不是人傻了!罷罷罷,表哥若實在閒得沒事做,快去再下兩盤棋,看張先生還給他家孩子買什麼好東西了,給我肚子裡這個也贏過來!”

林如海滿麵笑容,又去找張裕成下棋賭彩頭了。

*

京城之外的貴族官宦之家,儘可在家中自在過節。

但京中人家,男子有爵為官的不提,女眷凡正四品誥命及以上,也皆要在除夕這日進宮朝賀,行禮領宴後,方能回家中祭祖守歲,與家人共迎新年。[注1]

寧榮二府中,頭一個賈母,是榮國公夫人,往下依次,邢夫人是一等將軍誥命,尤氏是三等將軍誥命,都須入宮。

王夫人與王熙鳳皆是五品宜人,隻在家中等候便是。

待賈母回來,王夫人與王熙鳳忙圍隨服侍。

王夫人心急,想問賈元春在宮裡如何了,偏賈母自上回大病後,將養了幾個月,這幾日才有力氣坐車坐轎,今日入宮一趟,又是朝賀,又是領宴,回來時累得都站不穩了,她又不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