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刀如遊龍(1 / 2)

寧安華很清楚地察覺到了溫夫人的態度變化。

上回她去江公府,江家明顯是把適齡的男孩子都推出來,把他們的優勢都擺在明麵上,任林家去選。

想要輩分高、地位尊貴,有江明越。

想要家中人少自在,自己能當家做主的,有溫澄。

想要多留幾年女兒,晚些再送出閣,還有江純定。

至於江純輝,和前麵三人相比沒有任何優勢……大約是湊數試試的。

但今日,聽她明確說出“隻希望將來他們夫妻能彼此一心一意,忠貞不渝,白頭到老”後,溫夫人再沒提過江明越,改為專心推薦溫澄。

很多話不必明說,大家意會即可。

寧安華不是非要皇後兄弟做女婿,還要看黛玉自己喜歡和林如海的意思。再說,江明越的確出挑,可比他還出挑的少年,寧家就有一個,也沒有稀罕到為他改變原則底線的地步。

溫澄的個人條件並不輸江明越。若黛玉看他順眼,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若黛玉沒看上他,日子長著,再挑就是。

瞥見那個叫碧月的丫頭回來了,寧安華會心微笑。

溫夫人讓江明越彆表現得太好也是好事,免得黛玉欣賞他,江家卻無意,那才是不好。

她又翻了一遍麵前姑娘們做的詩。

席上無有不通詩書者,不會作也會評。眾人公評,黛玉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江純薇居第二,青兒第三。

江純嵐和瑛兒落第,一人罰一杯酒,還暫存著沒喝。

不用事先透題,黛玉果然也是第一,她準備的彩頭就好像成了專給自家孩子的。瑛兒又小,不宜飲酒。正好讓她有了借口,把男子們叫過來,讓黛玉細細的看。

對岸席上雖擺著滿滿的酒菜,卻隻有寧安碩一人慢斟細飲。

餘下六人,或凝神沉思,或奮筆疾書,或搔頭歎息,連張如琢、江純毅都在認真作詩。

盧芳年與雲氏年齡相仿,便打趣道:“你們猜,江大公子是為了彩頭,還是怕在愛妻麵前落人下風?”

雲氏“哎呀”一聲,紅了臉笑道:“既是寧夫人出題,他怎好不用心?並不與彆的相乾。”

寧安華有心觀察江家對小夫妻之間門感情好是什麼態度,便笑命檀衣:“快把這屏風搬過去,送雲奶奶到那邊坐著,彆讓江大公子懈怠了。”

檀衣便夥了五六個丫鬟婆子,笑請雲氏挪到東邊欄杆處坐了,那裡離江純毅等作詩的地方近。

雲氏滿麵羞紅,還不忘了先看溫夫人和宋氏。

溫夫人笑嗬嗬讓她去,未見分毫不喜。宋氏也含笑,眼中卻閃過一抹悵然。

雲氏動了地方,席也用得差不多了,寧安華便讓林黛玉請姑娘們穿花釣魚,又問溫夫人和宋氏是否要暫歇。溫夫人和宋氏皆說不必。

柳月眉不小心多吃了幾杯酒,此時酒意上來,有些不勝之態,盧芳年陪她出去散散醒酒。

寧安青遊園、坐席、作詩這半日,已至體力極限。

寧安華一直在她身上多留著一份心,見她林黛玉悄悄說了什麼,林黛玉摸她的手探她的額頭,她笑著搖頭。林黛玉與姑娘們走在前麵,她慢慢跟在最後,漸漸錯了幾丈遠。至轉彎處,姑娘們向前轉,她便向後拐走了,沒驚動什麼人,離去得無聲無息。

再等她特意撥去照顧寧安青的英蓮過來,悄聲回:“青姑娘命我來告罪,說請太太放心,她隻是累了,回去躺躺就好,若有不適,會立刻找十一先生。”寧安華方暫安了心。

離席還是五個姑娘,到了西邊欄杆處釣魚就剩了四個,少了一個,溫夫人又見有丫頭回話,便問:“青姑娘沒事罷?”

寧安華笑道:“她自小體弱,今日是著實高興才玩了這半日,平日縱在家裡走走,不過一兩刻鐘就要回房了。連一年裡上學,她也是三伏、三九皆不去,隻在屋裡養著。”

溫夫人想到寧安青容貌清麗,氣度嫻靜,舉止風流,才思敏捷,偏生小小年紀氣虛麵白,弱不勝衣,也真心可憐,便與宋氏多說了幾句養身偏方等,寧安華都耐心傾聽謝過。

既說起了寧安青的才學,宋氏便笑問:“方才聽得青姑娘和大姑娘都是夫人親身教導開蒙的,兩位姑娘高才,想必夫人也飽讀詩書。今日如此樂景,我是許久不讀書動筆了,不敢獻醜,夫人若筆猶未封,為何不作一首,以記今日,也叫孩子們知道山高海深?”

寧安華笑道:“不敢當淑人謬讚。我雖識得幾個字,幼時也曾作過幾首幾闋,不過遊戲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尚不如孩子們今日之作。且自家嚴、家慈去後,我再無調文弄字之心,偶有閒暇,隻一畫以娛而。蒙淑人高看,若不嫌技藝粗疏,我便獻醜一畫,如何?”

宋氏忙道:“是我唐突了。”

寧安華笑道:“淑人不知內情,何過之有?”

溫夫人笑道:“那我等竟有福一觀夫人作畫了。”

桌案都是現成的。檀衣率人鋪上生宣,調好筆墨。

寧安華挽袖拈筆,不過一刻有餘,便粗成一幅寫意。

寧安華擱筆笑道:“今日時辰有限,望眾位莫要嫌我塞責。”

這時,柳月眉和盧芳年也醒酒回來了,眾已婚女子皆圍在一處觀畫。

宋氏讚歎不已,笑道:“夫人也太過謙了,非胸中大有丘壑,如何能成這一幅!”

她問:“夫人可有號沒有?”

寧安華取一印,蓋下眾人看時,是“長幽”二字。

宋氏細品一番,笑道:“我倒有了四句配夫人這幅畫。”

寧安華忙道:“淑人請。”

宋氏便看溫夫人。溫夫人點頭,她便提筆寫下一絕,眾人又細賞一番。

寧安華便請宋氏落款,宋氏忙道:“不過四句粗詩,何必留名。”

寧安華笑道:“此畫隻會留在寒舍,不會外傳。恭請淑人留下一號,今後每見此畫,便如再臨今日之景了。”

宋氏隨身無印,便寫下“雲西”二字,笑道:“這還是我閨中無知之時胡亂取的號,今日竟用得上了。”

她作了一首,連盧芳年、柳月眉、雲氏都技癢,紛紛要了紙筆。

寧安華請溫夫人回座。丫鬟們早已撤了殘席,又上新酒。寧安華便與溫夫人再淺酌幾口,看姑娘們聚在樹蔭下垂釣,相隔不過四五丈遠,就是悠閒飲酒的寧安碩和埋首苦作的男子們。

她視力極好,把姑娘們和男子們的神態看得一清二楚。

江純嵐和張如瑛在專心釣魚。江純嵐身邊的桶裡有三四條小魚了,又釣上一條,她悄悄放在了張如瑛桶裡。

江純薇的目光雖然隱蔽,但……沒離開過溫澄身邊一尺。

寧安華:……

看來表哥表妹一起長大,是有一段故事了?

溫夫人知道嗎?

她想了想,認為溫夫人若知道,沒必要明知林家的要求,還冒著得罪林家的風險,一心推薦心有所屬的溫澄。

溫澄是溫夫人侄孫,江純薇是溫夫人孫女。溫澄的個人條件,絕對配得上江純薇了,江家為什麼不考慮讓他們湊成一對?

是覺得溫澄算“自家孩子”的範疇,婚事自家消化太虧,理應向外再尋姻親交好,還是對江純薇有彆的打算?

那麼,是江純薇單相思,還是溫澄也有意?

寧安華開始觀察溫澄。

溫澄的詩似乎做完了,隻剩潤色,他神態不算緊繃,眼神卻專注,正一心一意斟酌修改。

這麼認真地對待賽詩,他不是對江純薇全然無意,就是以利為先,目標明確的性格,或者是對黛玉一見傾心,必要奪得頭籌。

寧安華又看黛玉。

黛玉……似乎對江明越更感興趣……

寧安華抿了一口燒酒。

黛玉最多也就是對江明越有好感,肯定不會今日一見就驚為天人非君不嫁。

多欣賞幾眼優秀的男子算什麼大事嗎?

寧安華把自己說通,饒有興致地繼續猜小孩子們的心事。

這樣相對單純的萌動傾慕,她已經許多年沒有體會過了,都是利益和欲·望交織產生的情·動覬覦。不管他們這一刻的心事能不能在將來成真,少年情意總是美好的。

——前提是,沒有人對她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寧安華注視著偷看她卻正好被她發現了的江純輝。

他滿臉通紅,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還險些打翻了硯台。

被人傾慕總體來說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也要看對方是誰。

如果是一個沉不住氣,很可能會有損她名聲的毛頭小子,這就是一樁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