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道不同(2 / 2)

遲到幾十年,但終於是來了。

——盛鳴瑤在安靜地聽著這屬於她的、遲來的道歉。

……

沈漓安這幾日,想了很多。

那日他先是遇見了朝婉清,而後又有遊真真同行,三人談天說地,倒也很是快意。

也因此,在遊真真與盛鳴瑤起了矛盾時,沈漓安心中想的是‘息事寧人’,但做出來的行動,卻下意識偏向了遊真真。

“瑤瑤,我……”

“師兄還記得,我曾問過師兄的問題嗎?”

盛鳴瑤打斷了沈漓安的話,向他的方向走近了幾步。借著三分月色,沈漓安能看見盛鳴瑤臉上淺薄的、嘲諷的笑意。

那日,盛鳴瑤曾在懲戒堂內問他的話,猛然間浮現在了沈漓安的腦中。

【他們都將我當做朝婉清的替身。】

【師兄,你呢?】

“你呢?”

沈漓安心跳漏了一怕,在這一瞬間,他忽而想起了玄寧真人對朝婉清格外的優待,忽而想起了宗門中一些難辨真假的傳言,忽而想起了……

盛鳴瑤的那滴心頭血。

那時的盛鳴瑤的還沒展現出如今這般剛強的性格。當時她被七階的狂化妖獸所傷,觸目所及之處都是傷痕,連身上的衣服都沒如今這般精致,白色的衣裙被血浸染……

如今想來,真是和夢一般。

“倘若我沒有變化呢?”

盛鳴瑤略帶幾分沙啞的聲音落在了這秋夜裡,帶著幾分詭秘的嘲諷:“倘若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弟子,那麼我就活該給朝婉清當替身,活該被人取心頭血。不能抱怨,更不能心生怨恨,因為對強者有用,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價值,對嗎?”

“若真是那樣……師兄不僅不會組織,還會對我說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話。”

“‘聽話,師妹。’”

“‘師兄就做主把這心頭血讓給婉兒,好不好?’”

“‘瑤瑤要乖,你們是同門師姐妹,理應互相幫助。’”

這些看似荒謬的言語,全是曾經的沈漓安親口對盛鳴瑤說過的話。

思及此,盛鳴瑤忍不住嗤笑一聲:“好一個‘同門師姐妹’,我也很好奇,師兄總是這麼對我說,那對朝婉清呢?”

“我因她緣故被妖獸所傷時,她在</乾什麼?”

“我最虛弱時,被取了心頭血就為了救她,她醒來對我可有一句感謝?”

“我和遊真真素來關係不睦,她朝婉清看到遊真真為難我時,可有一句勸阻?”

盛鳴瑤直視著沈漓安難看至極的臉色,一語戳破了這層遮羞布:“沒有。”

“什麼都沒有。”

“朝婉清什麼都沒做,因為從來都有人替她將所有事都做了,而她,隻需要躺著享受便可。”

“遊真真是煉藥長老遊隼之女,縱使天資不好,可也總有人掙著搶著奉承她,要將資源雙手獻上。”

“可我不同!”

夜幕低垂,就連星星都開始閃爍著打起了瞌睡,可人世間的晚秋之風吹得有幾分涼薄的冷意,讓人遍體生寒。

盛鳴瑤凝視著輪椅上的那個男子,微微一歎。

“我終究,與她們不一樣。”

“我知道,這些年,師兄對我很好,也總是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我。”

“可如今朝婉清回來了,遊真真出關了,她們二人若是練手欺辱於我,師兄必定站在她們那側。”

“因為在師兄心中,我們都是師妹,沒有區彆。而她們那邊有兩人,我隻有孤零零的一個,所以師兄永遠會選擇她們。”

秋風吹過旁邊的草木,沙沙作響,為了著注定悲涼的秋夜更添上了幾分愁緒。

“師兄總是想著凡事要做到最好,做得十全十美,博所有人的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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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樣荒謬的事,不僅勞心勞力,更注定永遠無法做到。”

維持著完美假象的最後一層薄紙被盛鳴瑤撕下,純潔完美的象牙塔轟然崩塌,沈漓安喉結上下滾動,終是縮在了輪椅的陰影裡,遠遠看去好似在擁抱自己的影子。

眼前的場景被籠罩上了一層血色,不堪的記憶紛至遝來,藏汙納垢的回憶向沈漓安展現著人間的至惡。

盛鳴瑤敏銳地察覺到了沈漓安此時情緒的不對。

她歎了一口氣,上前幾步,蹲下身,將手搭在了沈漓安的膝蓋上,隱約還能察覺到青年身體的顫抖。

“師兄。”

女子獨特的聲線撕裂了黑暗,像是一縷春風,吹散了鼻尖嗅到的血腥氣。

“瑤瑤……瑤瑤……”

沈漓安溫潤的嗓音透著幾分暗啞,像是困獸最後的嘶鳴。

……抱歉。”

總是溫潤清朗的貴公子此刻荒謬地發現自己十分無力,他看著盛鳴瑤,宛如溺水之人看到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力氣抓住。

“是我沒能夠保護好你。”

盛鳴瑤搖搖頭,她能夠感受到眼前人的無助,他身上的迷惘與悲傷,幾乎快將盛鳴瑤這樣敏銳地情緒感知選手壓垮。=;;;XS

“若是如<今,讓師兄再次回到當日,師兄會如何抉擇?”

沈漓安抬起頭,迷茫地睜開眼:“我必然、必然會幫著瑤瑤——”

“錯了。”

月光散在了盛鳴瑤精致豔麗的眉眼上,朦朦朧朧得竟讓人產生了一種不可直視的神聖感。

“我從來無需旁人的格外偏袒,也不願倚靠那些特殊的幫助。”

“我隻求,一個公平。”

“到是師兄,為什麼總是將事情攬到自己身上?”盛鳴瑤輕聲一歎,“很多事情,分明與師兄無關,可師兄偏偏要摻和進來。有些時候,事情反而會因此而變得複雜。”

比如當日,遊真真未嘗沒有要在沈漓安麵前與盛鳴瑤一爭高低的念頭在。

“我知道師兄是想讓我們所有人都好,這本無錯。可師兄也該知道,極致的溫柔在某些時候,亦是利劍,同樣會將人傷得鮮血淋漓。”

因為很多人所求的不是那份‘均勻’,而是期望著另眼相待。

神愛世人,世人非神。

更何況,偶爾就連神明,也會對某個人有特殊的偏愛。

如今想想,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偏頗,亦是作為人的樂趣之一。

“我之前問師兄的問題,師兄不必告訴我答案了。”

想通這些後,盛鳴瑤出豁然開朗,剛準備起身離開,不料卻被沈漓安反扣住了手腕。

“……師妹可還記得,我曾與你說得那個故事?”

故事?

從小到大,沈漓安與盛鳴瑤講過很多很多故事,可盛鳴瑤莫名覺得,此時他指的,應該是那個富商的故事。

果然,沈漓安低低說道:“我是小平。”

聽起來沒頭沒尾,然而盛鳴瑤知道他在告訴自己什麼。

——沈漓安在求助。

用盛鳴瑤略有幾分現代的思維來看,沈漓安如今的情狀,有些像是抑鬱症的表現。

他早已習慣於自己的溫柔假麵,也固執地將自己囚\\禁於象牙塔之中,一朝破碎後,恐怕連沈漓安自己對著鏡子時,都認不出自己的臉了。

鏡中人,究竟是我,還是未被剝離的麵具?

亦或是,被溫柔華貴的金玉包裹著的、最空洞的腐敗與潰爛。

盛鳴瑤早就不再對沈漓安抱有任何期待,隻想了卻恩怨,斷了因果,可這不代表她能眼睜睜地看著沈漓安就這樣頹唐坍塌。

“師兄知道我那天在懲戒堂裡,一抬頭,看到了什麼嗎

?”

沈漓安想起那昏暗無際的懲戒堂,狼狽地彆開臉,不敢直視盛鳴瑤的灼灼目光:“懲戒堂裡昏暗無光,並沒什麼好看的。”

“非也。”

回想起當日的場景,盛鳴瑤彎起眉眼,明亮的眼睛將泠泠月光都比了下去。

“我在看滿天星河流淌,我在尋日月暗輝光芒。”

“我在想啊,再也沒有生而為人,比活在這世上,更有趣的事情了。”

盛鳴瑤伸出

手,看著一片月色落在了她的掌心,隨後飛來了一隻小小的白色蝴蝶,看上去似是想要停歇在她的手掌之上,盛鳴瑤卻倏地將手掌收回。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師兄為何總是執著耽於往昔?蒼茫大道上,入目所及,有的是瑰麗風景。”

沈漓安近乎著迷地看著這樣明媚豁達的盛鳴瑤,他知道,自己永遠做不到如此神采飛揚。

“我怕我……總是不夠好。”

“沒有人能做到十全十美,就連聖人都有人批判其虛偽,又何況我們?”

“無愧於心,無愧於行,不害人,不怨己——這就是我的淺薄之見。”

盛鳴瑤聳了聳肩,溫熱的掌心落在了沈漓安的手背上,像是一壺被煮沸的月光,看著清冷,可肌膚接觸之間,尤為滾燙。

借著夜幕掩蓋,沈漓安沒讓任何人發現他耳根上順著秋風悄悄爬上的嫣紅。

“對了,師兄的送我的安世劍,我先還給你。”盛鳴瑤將身上的配件解下,放在了沈漓安的腿上。

沈漓安剛剛緩和的臉色再次變得慘白:“瑤瑤這是何意?”

盛鳴瑤頓了頓,玩笑道:“光風霽月的沈漓安被罰去思過崖,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喜事,我雖不能親眼所見,也該讓我的配劍看看不是?”

“可是……”

“師兄在思過崖要待多久?”

沈漓安抿了抿唇:“半年。”

盛鳴瑤挑眉,到是真沒想到玄寧罰了他這麼久。

“這樣也好,讓我的配劍陪著師兄,省得師兄出來後又將我忘了。”

沈漓安徹底放鬆了下來,他撫著安世劍銀白色的劍鞘,指尖順著上麵的花紋劃下,淺笑道:“怎麼會呢?”

“我還答應來年要給師妹做糖葫蘆,裡麵還會加桂花蜜,怎麼會忘呢?”

盛鳴瑤也跟著淺淺地勾起了唇角,許久未見過盛鳴瑤這般情態的沈漓安被這笑容晃了下神,等他回過神來,就見盛鳴瑤站起身頭也不回的走到了她的木門旁。

“師兄快些回去吧,否則在我門口若是受了風,反倒讓旁人再有了機會搬弄我的是非。”

同樣是略帶嘲諷的口吻,可如今沈漓安半點不覺得難堪,甚至反而心中莫名更添了幾分親昵。

沒有人能抵擋得住這樣耀眼明媚的女子。

“那我先走一步,瑤瑤……”

很多話到了嘴邊在舌尖上徘徊,可沈漓安到底什麼也沒說出口。

本沈漓安以為自己對盛鳴瑤不過是同門的師兄妹之誼,直到那日,盛鳴瑤冷著臉對他說“滾”時,那種天崩地裂之感,不亞於幼時父母逝去,府內一朝大變的傷痛。

——她不同。

沈漓安借著月色,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了這件事。

“……師妹,也要保重身體。”

輕輕地喊出了這個稱呼,似是在警告自己些什麼,沈漓安默了片刻,沒等到任何回複,隻能獨自離去。

在沈

漓安的身影被夜幕完全吞噬後,盛鳴瑤轉身推開了木門,走到了自己的小木桌前,抽出了一遝被壓在麒麟木雕下的“廢紙”。

這是盛鳴瑤曾在滕當淵幻夢的無名書籍中學到的藥方,全名很詭異,內容也很詭異,但根據盛鳴瑤這幾日對芷蘭真人的旁敲側擊,證實了這藥方確實可以使人腿骨再生。

無論是何種原因下的斷骨,哪怕是治療天生的軟骨症都不在話下。

秘方的使用條件也確實十分苛刻,可恰好盛鳴瑤全都符合。

隻是,還需要一滴心頭血。

盛鳴瑤勾唇一笑,這也是她之前問丁芷蘭多拿了一滴心頭血的緣故。

你們對我的好,我儘數還了回去。

從此之後,天高路遠,分道揚鑣,縱使你為我產生心魔——

大道朝天,誰也不欠誰的因果!

作者有話要說:萬古長空,一朝風月。——出自《五燈會元》

玄寧已經栽了

師兄暫時下線,接力棒交給玄寧

現階段,瑤瑤已經隱隱約約摸到了自己的‘道’,但沒有那麼明確,所以還是沒能指出玄寧的核心錯誤。

——道非孤,道不寡,道乃眾人之道。

上至達官顯貴修仙人,下至販夫走卒落魄者,其實所有人,都有追求自己的‘道’的權利(我在瞎說些什麼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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