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對峙(1 / 2)

門中弟子皆奇怪,為何一向高冷漠然如山巔雪的玄寧真人,如今倒是學起了凡塵讀書人之間附庸風雅的愛好,開始侍弄起了花草?

“我還以為玄寧真人這種纖塵不染的謫仙人,最是厭惡人間繁華,嫌棄那樣熱烈的花兒庸俗不堪呢!”

“誰說不是呢?我曾有幸見過玄寧真人的洞府,裡麵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

“對誒。說起花草,我到記得玄寧真人以往很喜歡梅來著……其實清竹也不錯,和真人皎皎如月的氣質很是相配,倒是牡丹芍藥……呃……”

“誰知道呢?仙人也許就是這樣隨意呢。”

如今的玄寧偶爾也會願意去聽聽這些閒話,試圖得到一些從未感受過的情感。

不過如玄寧這般人物,從未將旁人的閒言碎語放在心上,自然也從未搭理過。

冬去春來,萬物複蘇。

春風拂麵,一洗之前冬日的頹唐惘然,之前被白雪覆蓋的樹木抽出了嫩芽,久不得聞的蟲叫鳥鳴,如今時不時地也會響起。

萬物皆是生機勃勃,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時光推著人向前走去,可有些東西,永遠被落在了過往的光陰之中。

玄寧站在洞府外,專心地侍弄著麵前的芍藥,眼神專注到仿佛是什麼稀世秘寶。

【就好似那些落梅水蓮雖美,可弟子猶嫌寡淡。】

【……反而是牡丹芍藥一類的花卉,雖沒有那麼精致,文人墨客也多有不喜,然弟子生性庸俗,隻覺得讓人瞧著便開心。】

——在春日裡,若是盛鳴瑤能見到這些花,必然是很喜歡的。

玄寧心中不自覺地浮起了這個想法,手下的動作,卻連一絲停頓也無。

這些日子裡,他早已習慣了想起盛鳴瑤。

並不是那種濃厚到熾熱的想起,而是稀薄的像一陣風,所到之處花搖草動,可細細辨認,卻什麼沒留下。

如今玄寧再想起從前那些時日,倏爾驚覺是自己忽視了太多,也錯過了太多。

現在的玄寧竭力試圖彌補些什麼,可他的徒弟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被掀起舊傷疤的隱痛,如火灼燒,玄寧隻要一閉眼,就會在腦中盤旋。

那一日,盛鳴瑤當著玄寧的麵從靈戈山山巔墜下,導致玄寧瘋了似的搜尋,期間不知毀壞了多少天材地寶,可也半點沒有盛鳴瑤的蹤跡。

後來對著趕來的常雲欲言又止的眼神,玄寧忽然冷靜了下來。

表麵上,出塵清冷的玄寧真人恢複了一貫的淡漠,也不常出門,看起來也已經擺脫了傷痛,完全恢複到了從前的生活。

無人知道,每一日逢魔時刻,玄寧都會執拗地一遍、又一遍地憶起曾經。

所有在記憶中有關於盛鳴瑤的畫麵,都被玄寧從時光中偷出,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回憶中珍藏。

……

【師父,我今天學會《水蓮引》的第一層啦!】

小小的盛鳴瑤朝他飛奔而來,稚嫩的臉上帶著局促又欣喜的笑意,玄寧卻置若罔聞,視她如空氣。

“你很厲害,做得很好,師父為你驕傲。”

【師父,這個功法的第三層,大師兄說得我聽不懂,你來教我好不好?】

長大後的盛鳴瑤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總是找著借口對玄寧撒嬌。過去的玄寧不在意,甚至在神色間都帶出了幾分厭煩。

“好,我教你,這本就是我的責任。”

【弟子盛鳴瑤,見過師尊。】

【今日,藥宗的遊真真又欺負我,她之前故意把我推下冰河,剛才又帶人嘲笑我!】

小姑娘先是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可眉宇之間難掩不忿,蒼白的臉上帶著病氣沒說幾句就透出了真性情來。

“你好好養病,那些膽敢欺負你的人,師父會幫你處理。”

……

……

【玄寧,我的好師尊,你到底在透過我看誰?】

玄寧猛地張開眼,胸膛像是被最尖利的刀劍刺穿又剖開,內裡空落落的,隻剩下鮮紅的血肉。

他的手中猶捏著一枚有著裂痕的蓮瓣龍紋玉佩,這玉佩外形精美,是一條蒼龍盤踞在蓮花之上,本身又帶著些防禦功能。

若是以世俗眼光來看,雖然有些裂痕,若是放在山下的拍賣行中也能得到不錯的價格,。

然而對於曾經的玄寧而言,即便是完整的玉佩也不過是可以隨手扔出去的小玩意兒,更彆提有了裂痕後。

除了將破損之物銷毀,眼不見心不煩,似乎彆無旁的出路。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如今卻被玄寧珍之重之地放在掌心,好似多看一眼都是對它的褻瀆。

——這個“小玩意兒”,正是當日盛鳴瑤口中‘師尊送的生辰賀禮’,也是她與遊真真爭執的起因之一。

就在玄寧對著空無一人的洞府怔忪時,門外驀地傳來了一聲巨響,隨後隱約傳來了朝婉清與沈漓安的聲音。

玄寧緩緩轉過身,立於水幕之後,靜靜地聽著二人吵鬨,臉上的神情未變分毫。

……

沈漓安看著佇立在不遠處的朝婉清,總是溫和的眉眼驟然變得更冷,輕柔的嗓音中流露出了一絲壓抑著的憤怒。

“你居然還敢出現?”

朝婉清不懂為何沈漓安一見麵就對她有這般怒氣,不由委屈地紅了眼眶:“師兄為何一見麵,就對我如此冷言冷語?”

坐在輪椅上的那人嗤笑一聲,在這一刻,沈漓安拋棄了一切世家公子應有的禮儀風度,他看也不看朝婉清楚楚可憐的模樣,低聲道:“滾開!”

“……師兄對我發火,是因為知道了盛師妹的事嗎?”

穿著銀白色百花留仙裙的朝婉清緩緩扇動著眼睫,又揪了揪衣袖,不甘心道:“盛師妹跌落山崖一事,無論誰知道了,大抵心裡都不太好受。”

“無論往日恩怨,我也總不希望她……逝去的。”

“若是師兄因此心中悲痛,想對著我宣泄心中悲痛,婉清也是毫無怨言的。”

巧言安撫了幾句,可朝婉清心中對盛鳴瑤的存在到底不忿,接著的話,就悄悄地變了口風,企圖掩蓋自己在這事裡的痕跡。

“那日,師兄也看到了,分明是師妹太過盛氣淩人、挑釁在先,哪怕之後沒有我,遊長老同樣不會放過——”

“你閉嘴!”

沈漓安直接抬手,將洞府角落裡一個斷裂的紫竹召了過來,那竹條直直衝著朝婉清飛去,朝婉清慌亂地抵抗,自然沒有功夫繼續開口。

直至此時,朝婉清才看清了沈漓安不同於往日的神情,總是溫潤帶笑的眼眸覆滿寒霜,就連眼尾都染上了幾分緋紅。

這一切,足以表明沈漓安心中濃厚到化不開的悲憤與怒氣。

“若不是你多嘴多舌,瑤瑤何至於要拖著未痊愈的身體去與那遊真真擂台比武,又何至於被人陷害至此?!”

朝婉清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漓安,無法相信這樣的指責居然是來自於一貫疼著她、寵著她的的師兄口中。

從小到大,朝婉清都是被眾人捧在手心裡嬌寵著的,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當下,朝婉清便紅了眼眶,死死咬住下唇不讓淚水流霞,可眼淚仍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滾落,瞧著分外可憐。

“師兄為何要怨我?”朝婉清自覺十分委屈,更是說出了氣話,“難道如今師兄非要我也從靈戈山上跳下去才能消氣嗎?”

沈漓安漠然地看向她,往日裡永遠溫潤雋秀的眉眼此時隻剩下冰冷的譏誚,滿身清貴風雅之氣難尋蹤跡,取而代之的無儘的嘲諷。

“是啊。”

“你知道我有多恨嗎……”

沈漓安轉動著輪椅到了朝婉清麵前,死死地盯著朝婉清,露骨的恨意驚得朝婉清下意識想要回避,可迫於沈漓安的威壓,不得不低頭與他四目相對。

沈漓安看著眼神慌亂、閃爍無措的朝婉清,臉色更加難看。

在從思過崖出來後,沈漓安第一件事便想著去找盛鳴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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