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夏日的時節,總是充滿人間煙火氣的。到處是花紅柳綠,繁花似錦,配合著孩童嬉戲打鬨之聲,能輕易惹得行人駐足,會心一笑。
然而在這般大好時光裡,盛鳴瑤卻不得不被明夫人悶在了家中。
這其中自有一番緣故。
也不知道鬆濺陰那家夥是受了什麼刺激,總之城主府傳來了消息,要讓鬆濺陰與盛鳴瑤完婚,越快越好。
盛鳴瑤本不願搭理,她當然可以選擇直接逃離,如今選擇留下,也無非是兩種原因。
一來她摸不透這個春煉的考核方式。
二來,盛鳴瑤也不敢確定心懷僥幸的鬆濺陰,會不會繼續糾纏自己。
鬆濺陰身上的謎團太多,最糟糕的情況,莫過於他同樣擁有前世的記憶——根據鬆濺陰見到自己時,迸發出的激烈情感來看,恐怕這是最有可能的結果。
因此,盛鳴瑤不願冒險。
就在她被關在院中,不得隨意外出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盛鳴瑤眼前。
——是蒼柏。
少年坐在牆頭,一襲白衣勝雪,頭戴玉冠,身姿卓然,看著就是個備受寵愛的富家小公子的模樣。而與之相對的,是他肩膀處掛著的幾片枯葉,與臉側被樹枝勾出來的幾縷發絲。
盛鳴瑤訝異地看著他,立即又扭頭往後望去。
果然,小小的院落一片空茫,原本立在後麵的婢女也不知何時已經不見蹤影。
看來是蒼柏動了手腳。
“蒼柏?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驚喜之下,盛鳴瑤不自覺地忽略如今正身處幻境,開口時更添上了幾分自在隨意:“好端端地還學著爬牆乾什麼,為何不走正門?”
口中這麼說著,盛鳴瑤十分自然地上前伸出手為他拂去了肩頭的落葉,蒼柏早在之前就順勢翻下牆,牽住了她的袖子,。
這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流暢瀟灑,活脫脫一個俊逸少俠,任憑旁人誰也看不出這是一個眼盲的少年。
在盛鳴瑤看不見的角度,蒼柏垂下眉眼,對著角落裡暗藏著的那人挑釁一笑。
他知道,從自己出門開始,鬆濺陰就派人尾隨——後來甚至親身上陣,不過蒼柏並不在意。
雖然蒼柏已經失去了現世的記憶,可因著盛鳴瑤的緣故,他對鬆濺陰的感官依舊非常之差。
既然這位鬆大公子心甘情願地折磨自己,那蒼柏不介意讓他看個明白。
“正門約束太多,一套規矩流程走下來,反而惹得阿鳴姐姐心煩。”
蒼柏抿唇,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日光下,越發深邃神秘。他望著盛鳴瑤,牽起嘴角:“況且有仆人跟著,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在幻境之中,蒼柏並沒有以薄紗覆眼,隻是在行動間習慣性將眼睛閉起。
可是在與盛鳴瑤交談時,蒼柏不自覺地睜開了眼,目光虛虛地落在了身旁女子的身上。
按理來說,眼盲之人的目光從來都是空乏且黯淡無光的,然而蒼柏的眼神雖有些空洞卻意外的乾淨,當他的眸光落在盛鳴瑤身上時,直讓人覺得連空氣都變得清澈溫柔。
若不是蒼柏將薄紗除去,盛鳴瑤都快忘了他的眉眼是多麼的精致漂亮。
“對了,我來這裡,是想將這個帶給阿鳴姐姐。”
蒼柏尾調上揚,活脫脫一個受儘寵愛的世家小公子:“猜猜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他這麼一說,勾得盛鳴瑤都開始好奇起來。
“你給我帶來了什麼好東西?”
蒼柏抿唇一笑,忽然將背在身後的左手伸到了盛鳴瑤的麵前:“看!糖葫蘆!”
“我記得當年分彆之時,阿鳴姐姐就心心念念要吃糖葫蘆,希望我如今來的還不算晚!”
少年臉上帶著無與倫比的燦爛笑容,燙得盛鳴瑤心底一顫。
幻境中的設定是根據各人性情不同、執念各異而產生的。
心有不甘者,苦大仇深;心有怨懟者,機關算儘。
眾生艱難,各有苦楚,居然還有一個人,獨獨記得要給自己帶一根糖葫蘆。
盛鳴瑤心中萬千思緒,臉上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接過了蒼柏的糖葫蘆,道了謝,當即咬了一口。
晶紅色的山楂外裹著的麥芽糖,瞧著就讓人垂涎不已,裡頭果子新鮮,麥芽糖醇甜,帶著夏日的熱氣,終於得償所願的盛鳴瑤吃得無比滿足。
是她心心念念了許久的糖葫蘆。
盛鳴瑤垂眸,凝視著自己手上的那根糖葫蘆,腦中閃過了很多人。
在一片血色中狀弱瘋癲的鬆濺陰,孤雪般冷峻寂寥的滕當淵,還有般若仙府的那些人……
這般思慮不過片刻,盛鳴瑤挪開視線,對著蒼柏半開玩笑道:“折騰了這麼久,我居然才吃到了一根糖葫蘆。”
隻是這話也不知是對誰說的。
在這不大的院落中兩人氣氛融洽,歡欣愉悅。而暗處,自然也有心中酸澀苦悶者,可惜無人關注。
盛鳴瑤所在的這間屋子,位於明府西北角,這裡向來荒涼又地處偏僻,冬冷夏熱。哪怕是城主府下聘聯姻後,盛鳴瑤所居的簡陋房屋也沒有太多人在意。
這件婚事,是明府與城主府的喜事,獨獨與盛鳴瑤這個當事人無關。
“……所以,我們是在七歲的時候認識的?”
“對,初見時,我才六歲。”蒼柏眼底同樣漾起了淺淺的笑意,“那時的阿鳴姐姐,總是鬨著要吃糖。每每伯父都會將糖藏起來,你就拉著我翻箱倒櫃,將屋子裡弄得一團亂。”
盛鳴瑤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雖然是幻境設定,可這還真是她能乾出來的事。
問了這麼多,盛鳴瑤以她敏銳的情緒感知發誓,身旁的少年並沒有說謊。
確實,蒼柏並沒有說謊。
早在前日與鬆濺陰對峙之後,蒼柏就已經開始逐漸淡去關於現世的記憶,如今他所言之語,確確
實實都是“真實”。
盛鳴瑤與蒼柏並排坐在涼亭,咬著糖葫蘆,狀似隨意地問他:“他們都叫我‘阿瑤’或者‘瑤瑤’,為何隻有你叫我阿鳴?”
微風徐徐,兩人在停下,零星的陽光落在了涼亭外的小池塘中,平靜如死水的水麵終於也泛起了絲絲漣漪。
蒼柏同樣舉著糖葫蘆,聽見這問題時,迷茫地抬起頭:“這不是當日阿鳴姐姐自己說的嗎?你從來不讓我叫‘阿瑤’,說是不喜歡這個名字。”
盛鳴瑤眨眨眼,心中失笑。
想來,這是現世中,自己語焉不詳的那些話,卻被蒼柏牢牢記住,乃至於根深蒂固到處於幻境都未忘記。
如今正值午後,太陽高懸,多虧了明府的西北角僻靜又無人願意時常往來,到是給二人建立了一個相對私密的交談環境。
兩人閒談許多,盛鳴瑤見氣氛鬆弛融洽,揚了揚下巴:“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這……我無事,阿鳴姐姐不必擔憂。”
見蒼柏輕聲說這話,一邊還要將手縮回袖中,盛鳴瑤眉頭皺起,直接將糖葫蘆放在涼亭木桌上的盤中,又一把拉過了蒼柏的手。
也不知為何,如今分明已經入夏,可蒼柏的手指卻是無比冰涼。肌膚相觸間,盛鳴瑤覺得自己好似是在夏日碰到了一塊寒冰,舒服是舒服,隻是生怕下一秒就把他融化了。
這家夥的身體,也未免太差了些。
“你這是怎麼弄出來的?”
盛鳴瑤目光落在了蒼柏手背上,白皙透亮到幾乎泛著光的皮膚上出了青色的血管外,赫然多了幾條怵目驚心的燙傷紅痕。
“昨日不小心弄出來的。”
“不小心?”盛鳴瑤半點也不信,“怎麼不小心能弄成這樣?”
蒼柏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他眼下掃出了一片陰影,無端落寞,更添上了幾分苦惱。
“阿鳴姐姐不好奇,我此次前來所謂何事嗎?”見盛鳴瑤執著於這個問題,蒼柏直接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梧州與錦遼城相接之處出現了天洞,我此次前來,便是為了解決天洞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