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天賦(2 / 2)

桂阿冷哼一聲,他身旁不動聲色飲茶的田虛夜撩起眼皮,隨手潑出了一杯茶,這茶水四散,並沒有落在地上,而是化成了一股水流,直直朝殿內某一處撞去。

這一撞,撞出了一個大荒宮久未露麵的家夥。

桂阿見他露了真容,自覺小贏一籌,頓時笑了起來。他靠在自己格外奢華的主座上,懶洋洋地開口:“雲中君啊雲中君,你要來就來嘛,我們又不會笑話你,何苦躲在一旁偷窺呢?”

殿中的新弟子們已然看呆,汲南黑著臉令人將他們帶離,魚令鶯愉悅地拉著阮綿的手看戲。

每每這幾個不知輕重的家夥鬨起來,從來是汲南收拾殘局。

“抓了人就想跑——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沒改掉這個毛病,和個土匪似的,簡直辱沒了‘雲中君’這個風雅的名字。”

盛鳴瑤扯著蒼柏的袖子,抬頭望去,果然見殿內突兀出現了一個人影。

這人好生厲害,哪怕是如今立在了殿內,周身居然也能不帶一絲一毫的情緒。

被稱為“雲中君”的男子皮膚呈健康的小麥色,五官深邃,麵容孤傲。他立在大殿中央,不發一言,唯獨在掠過桂阿身後的秋萱時,視線凝固了幾秒,而後又挪開了目光。

也是這幾秒,盛鳴瑤才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情緒的波動,才終於確定了這個人是活著的。

遺憾,悲痛,歉疚。

擁有這樣的情緒,這個人的經曆,想來也不會太過愉快。

確實如此。

雲中君原本是不叫雲中君的,隻不過在遇見大荒宮的眾人後,他就已經變成了雲中君了。

如在雲中,孤寡無依,孑然一君子。

當年人妖混戰,雲中君親眼看到原本活潑開朗的妻子躺在地上的屍體,淒慘至極。

化為原型的妻子隻剩下骨架與零散的肉塊,連身上最漂亮的

皮毛都被人剝去,成了值得炫耀的旗幟——那一刹那,雲中君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他渾渾噩噩地加入了戰鬥,發了瘋似的屠殺了人類。

若非桂阿來得及時,那時的秋萱險些成為了他的刀下亡魂之一。

饒是如此,秋萱也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她麵容儘毀,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記憶,連自己原本的模樣都忘得一乾二淨,唯獨記得自己的名字中,有個“萱”字。

在模糊不清的記憶中,似乎有一個人總是在叫她“萱兒”。

清醒後的雲中君自知犯下了錯事,幫助桂阿四人成立了大荒宮後,主動閉關,常年不踏出自己的地界,更是從未收徒。

今年,到是難得出來搶徒弟了。

明白這番緣故的汲南坐在上首,不動聲色地在腦中搜尋著有關“許句”這位弟子的信息,得出了結論——

這小家夥的行事作風,與雲中君的脾氣還真是相投。

倒也算是一場緣分。

幾位大佬敘話,底下新收的弟子則與師兄師姐開始互通姓名。

盛鳴瑤心中羅列一遍,意外的發現長老汲南居然是親傳弟子最多的一個人。

長風、長空、長明,又新收兩個弟子,其中一個正是盛鳴瑤曾在幻境的茶舍中遇見的青年——阿葉,已經更名成了長葉,後一個則是荒林中遇見的孫瑾蘭。

魚令鶯的弟子則少得可憐,據說有一個弟子常年在外遊曆,如今隻剩下了阮綿。

至於桂阿原先的弟子也隻有兩個,盛鳴瑤曾見過的師兄春如與師姐秋萱,如今又得到錦沅與長孫景山,門下也算熱鬨起來了。

而田虛夜似乎隻靠寄鴻撐著場麵,另一位‘木師兄’體弱多病,常年閉門謝客。

正當盛鳴瑤神遊天外時,就見之前被汲南派去安排新弟子的長風與寄鴻一道回來,妥帖地垂首稟報:“剩下的弟子,無一人有‘天賦’。”

測天賦。

若非被人提起,盛鳴瑤都快忘記這事了。

在她的印象中,有“天賦”之人,統共遇見過兩個。

第一個是朝婉清,她的天賦是顯性的,名為“步步生蓮”。沒什麼大用,勝在打架的時候,縹緲似九天仙子,十分具有觀賞性。

第二個是滕當淵,他的天賦顯然是“劍”,這也沒什麼可說的,大約是隱形天賦,他比旁人更容易悟出劍道,劍意也更超然。

所以盛鳴瑤能帶有他的劍意,才會令般若仙府的人那般驚訝。

就在盛鳴瑤沉思之時,除去雲中君外的四位長老飛身站在了殿內,憑空扯出了一張‘網’。在四人放開後,這張網飄飄搖搖浮在了空中,正對著新收入的弟子,吐出了一塊通體玄黑,方方正正的石頭。

——這是大荒宮用來測試弟子有無天賦的“勘天石”。

勘天石漂浮在半空中,表麵乍一看十分光滑,通體漆黑。仔細分辨下,在漆黑的石麵上綴著星星點點的光亮,它們纏繞在石頭周圍,像是將星空截取,落在了人間。

雲中君凝視著勘天石久久不語,站在石頭錢田虛夜轉過身,看著弟子們,笑眯眯地開口:“外頭的都測過了,那如今該輪到你們幾個了。怎麼,誰先上去?”

新弟子們彼此對視,不等旁人開口,長孫景山率先出列:“弟子願意嘗試。”

從長孫景山開始,錦沅、長葉、孫瑾蘭挨個上前,他們將手放在勘天石上,皆無動靜。隻有阮綿將手搭在勘天石上後,那石頭上隱隱顯出了一個大刀的形狀。

這已經很不錯了。

天賦在修士中出現的概率極其渺茫,能有一位都是燒高香的存在。

直到蒼柏出現,他的手掌還未觸及勘天石,在勘天石後的‘網’光芒大勝,背後的漆黑左一道右一道,毫無規則的褪去,最後化作一片全然不含雜質的純白。

就像是一個頑皮的孩童用筆蘸取了調色盤上所有的白,又肆無忌憚地在黑色的紙張上塗抹,沒有規則規律,也毫不講究筆法。隻是一場隨性潑墨,就將烏黑化作了純白。

桂阿怔然,不自覺地合起了折扇:“……這是?”

“很強大的天賦,我也未見過與之類似的。”汲南又看了一眼蒼柏,不多發一言。

到底是曾經在大陸叱吒風雲的蒼龍族,哪怕被天道壓製剝削至此,也能覓得生機。

汲南心中也是感慨頗多。

麵前這位“蒼柏”,如今的實力恐怕還不足當年的十分之一,饒是如此,稍微泄露一絲,也會引得修仙界震蕩不已。

“引萬物,導眾生。”田虛夜撫掌,感慨道,“這個天賦極其難得。”

不止長老們,底下的弟子也都新奇的開著蒼柏。

盛鳴瑤借此機會,仔細地感受他們的情緒——有欣喜、好奇、開懷,還有躍躍欲試的戰鬥欲,許句甚至直接對蒼柏發出了比試一場的邀約。

眾人情緒各不相同,卻唯獨沒有嫉妒與惱恨。

場中弟子眾多,居然沒有一個散發著負麵情緒,而都是發自內心地祝福與喜悅。

在這一刻,盛鳴瑤終於明白了為何大荒宮弟子不多,建宗時間也不算最久,卻能讓許多人忌憚,不敢輕易挑釁的緣故了。

隻因大荒宮從來都是上下一心,即便是心生鬥性,也是單純的比試,絕非要和同伴你死我活。

上下一心,這才是最能難得的事。

見盛鳴瑤低著頭像是在發呆的模樣,錦沅隔著長孫景山,從背後輕輕推了盛鳴瑤一把:“阿鳴,到你了。”

錦沅同樣選擇恢複了春煉中的記憶,一片模糊中,唯有盛鳴瑤逆光而立的身影清晰無比。

被推了一把的盛鳴瑤這才如夢初醒,收起了之前那股奇妙的感受,徑直向前方的勘天石走去。

她在那石頭前站定,抬起手覆蓋在了冰涼的石麵上,心中毫無波動。

果然,勘天石沒有絲毫動靜,漆黑的表麵連一絲光亮也無,更彆提那塊被蒼柏的天賦染白的背景了。

比起身後長孫景山

的失落,盛鳴瑤半點也沒有遺憾。

她放下手,不好意思對著田先生聳了聳肩。

有些事情不是光憑努力就能做到的,比如自己沒有天賦能力這件事,又並非——

“咦?”長孫景山捅了捅身側的許句,“你有沒有聞到花香?”

許句搖頭:“我聽見了風聲。”

“風聲?”阮綿奇怪地側過臉,“可是我聞到了飯菜的香氣誒?錦沅姐姐呢?”

錦沅遲疑的開口:“剛才一瞬間,我像是被毛茸茸的東西包圍,很溫暖,半點也沒有攻擊性。”

不止他們,身後那些年長些的親傳弟子們同樣驚奇的看著彼此小聲交談。

“咦,我怎麼聽見了鳥鳴?”長空驚奇道。

春如緩慢地眨了下眼:“我好像……見到了彩虹?”

怎麼回事?難不成大家都出現了幻覺?

這不可能。

眾人再次將目光投向了殿內中央。

就在盛鳴瑤完全將手抬起時,身後傳來了倒吸涼氣之聲。然而她無暇顧及,專注地看著前方,眼睛一點一點地睜大。

在盛鳴瑤的身前,原本漆黑的勘天石上光芒大作,流光溢彩,竟將身後純白的背景再次渲染成了彩色。

大到江南的繁花似錦,漠北的落日孤煙,紅塵中的熙熙攘攘,山水中的幽靜隱秘……

小到母親對於即將遠行的遊子最後的叮嚀,野外樹林中驀然想起的呦呦鹿鳴,街道兩旁熱鬨的行人雜音,初生嬰兒的第一聲啼哭——

所有人都有不同的感受。

盛鳴瑤怔然地望向了掌心。

她這是……突然有天賦能力了?!

站在盛鳴瑤身後的蒼柏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他與眾人一樣,目光虛虛地落在了那個立在場中的女子身上。

隻是與眾人片刻放縱沉溺不同,蒼柏自始至終都很冷靜,唯一的變化,就是往日裡總是空洞的目光都纏繞上了淺薄的愉悅。

[可是這樣奇怪的東西,旁人也沒有。]

[彆人沒有的東西,我也想讓阿鳴姐姐擁有。]

這是蒼柏在幻境中的承諾,在現實中,依然有效。

——從今往後,即便是很多人沒有的東西,盛鳴瑤都會有。

作者有話要說:蒼柏是個守諾的好孩子,他說過的話,都是真的[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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