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州的天氣就像是人臉,說變就變。剛來時還能叫人熱得中暍,幾場秋雨一下,就開始涼了。
若是往年,青梅幾個早將屋內衣裳陳設都重新換了一遍,今年卻拖拖拉拉,恨不得這秋老虎再遲些走。
“眼見就是鄉試,卻偏偏在這時候下了雨,”青梅推開窗看見外頭細密的雨絲,到底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謝鬆走到青梅身邊,看了一眼,也有些發愁,卻還是安慰道:“好歹沒打霜呢。這兩日的雨下下就能停了,咱們又有準備,必然能妥妥帖帖的。”
青梅雖還帶著愁,到底是舒展了幾分眉頭。
臨近鄉試,張鬆年早回了家,閉門苦讀,金堂在去過張家幾回後,也再不出門,隻把一些默寫經義的書冊翻出來做,給自己查漏補缺。
考前三日,徐九夫婦便收拾行李,住進了謝家。
等到了鄉試那日,天上星星尚繁,徐九便已經醒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劉氏被他吵醒,道:“你不如去瞧瞧還有幾個時辰,若不早了,便去梳洗更衣,要是時間還多,便再歇一歇,你這會兒睡不著,難道想過會兒送金堂考試時,他看著你爺倆一起犯瞌睡?”
徐九聽了趕忙端著燭火去外間看了一眼自鳴鐘,發現他自個兒從睡下到醒,頂多才過了一個時辰,離著真正要起的時候還早著呢,才放心回去睡了。
這一覺,直睡到真正該起的時候,徐九反倒沒了動靜,還是被劉氏推醒的。等徐九收拾好出來,天還黑著,隻是天上星星都已經隱匿不見。
金堂屋裡,青梅幾個幾乎都是徹夜未眠,不停地想著金堂的考籃裡可還缺什麼東西。等到了早晨,青梅又親自去廚下盯著廚娘烙了餅。
這些餅約有成年人兩個巴掌大,擀得極薄,等烙好拿起來,也還能透光。
青梅親自將一張張餅碼好包起來,才回去。
到了鄉試,已不像是從前連著考完數日再出來,而是每三日考完一場,便可家去,統共要考上三場。
因三場九天的時間拉得太長,每年都有考著考著便病了,不能再繼續考試的人。故而這回考試前,金堂特意又把練武給撿了起來,就為了到時候彆因風寒之故不能再繼續考。
鄉試的考點就在塗州城中的貢院裡,離著謝宅不遠,所以此次金堂並沒去外頭客棧居住。
金堂上了馬車,也就一盞茶工夫,就到了貢院外。
謝家的馬車停在遠處,金堂掀開車簾看了一眼,發現貢院門還沒開,不過考生已經排上隊了。這有些參差的考生隊伍,無端讓他想起舊年姐夫帶他在潁州看的那一場鄉試。
金堂在馬車上又坐了一小會兒,方才告彆徐九,提著考籃下車排隊。也就是這時候,貢院大門開了,金堂瞧見趕來的張鬆年。兩人遠遠地打了個招呼,便各自排隊進門。
進門前搜身的規程,金堂是再熟悉不過的了,他的一應準備也十分合宜,所以並沒用多久,就被放了進去。
等他進了考棚,四下打量一番,便覺得滿意。雖然在前排離著幾位考官近,可他有真才實學並不怯場作弊,這自然就不算什麼不足之處。何況也正是因為離著考官近,這個考棚收拾得乾乾淨淨,連青苔都沒有,並不漏雨,還遠離臭號,可謂是考棚中的上等了。
金堂照舊將考棚簡單打掃,拂去灰塵,才安坐下來。
這第一場,考的是四書五經。題目都是金堂慣常做著的,所以此時看到卷子,並不覺得生疏。便是有幾道偏門題目,金堂也能毫不遲疑的落筆。
故而金堂已放緩了速度,一筆一劃的認真寫字,也不過剛過午時,就做完了今日的卷子。
他是用過午飯,又等了一陣,才搖響了鈴鐺,此時交卷的,也不過才寥寥數人。
許是因為準備得好,一連九天過去,金堂除了在策論、詩文上多花了些功夫外,都是一切順利。等到金堂從考場出來,見到徐九等人時,反倒是顯得徐九和劉氏比他更緊張些。
“可算是出來了,”徐九等在貢院外頭,還特意帶了幾個身形健壯的男仆,就怕金堂出考場時身體不適,好直接背他回去。
徐九幾個看著十分顯眼,金堂出了貢院大門,連找都不用找他。
“舅舅,”金堂快走幾步,迎了上去。
徐九見金堂麵色雖有些暗沉,可精神頭還不錯,便放了心:“好,好,好,咱們快些回去,你舅母正在家等我們呢。”
考籃被玉書接手,兩人邊說邊走,很快上了馬車。
馬車裡墨書已為他斟好了茶水,又擺好了點心,在車廂一角,甚至還備了一個燒好的小手爐。
金堂上馬車後,便先飲了一杯茶,才道:“上好的老君眉,卻被我如此牛飲,若放到平日,隻怕要先被罵一句暴殄天物了。”
“他今日若是敢罵你,我親罵他去,”徐九趕忙把點心匣子往金堂麵前推了推,“才叫廚下做的,先墊墊肚子。”
匣子裡全是金堂喜歡的小點心,他隨手拿了一個,又問玉書:“鬆年可出來了?張伯父是親自來的,還是叫管家來的?”
玉書忙道:“張少爺還沒出來,張大學士是親自來的。”
金堂趕忙把小點心往嘴裡一扔,幾口下肚,再飲了一口茶,方同徐九道:“舅舅,我先去拜見過張伯父咱們再回。”
徐九忙也跟著站起來道:“我和你同去。”
金堂點了點頭,沒有拒絕。兩人又一道下了馬車,去了張家馬車邊上。
張大學士掀開車簾看了他一回,放下心,道:“我就不叫你上來說話了,等明日你休息好了再來。”
張學士說完,又看向徐九,道:“今日家去,切記不可叫他食大魚大肉,應以清淡為宜。”
金堂兩個俱都應下,又說了幾句,才回了自家馬車。這一回,才是家去了。
金堂今日的吃食是早就吩咐過的,照舊是一碗雞湯銀絲麵,隻是廚下又炒了素菜絲,和雞腿肉撕成的細絲拌在一處,用來做配菜,倒是吃著正好。
金堂吃過飯後,又謝了一番徐九夫妻,說是改日上門拜訪,才親自送了他們出門。為了金堂考試的事兒,徐九夫妻已在謝宅住了一旬有餘,今日金堂考完要休息,他們也該回家去了。
次日一早,金堂梳洗後先將自己的策論默了下來,才去了張家。
如今謝父和李恪都不在身邊,金堂在塗州認識的最厲害的大儒,也就是張大學士了。所以今日去張府,是要去估分的。
四書五經的默寫和經義,都有書可循,所以這部分金堂自己翻一翻書,就能估個差不離。詩文倒是太過主觀性,除了韻律格式,還有一個玄乎其玄的靈氣在,這個靈氣好壞,此時全握在考官手中。不過隻要格式韻律不差,內容不太堆砌,大體是不難的。
所以真正需要特彆關注的,也就是策論了。
金堂被領進張家書房時,張鬆年已經在了,金堂行過禮,便將自己的策論擺到了一旁的桌案上,而後坐到了張鬆年身邊。
“我看你怎麼一點兒都不覺得困倦?”張鬆年說著,還打了個嗬欠,“我現在還頭疼得厲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