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堂看了棋局一眼,也落了一子,才道:“這事兒行知同我說了,具體是誰也沒準信,隻是國子監必然是不會去了的。”
謝父點了點頭道:“你從進學,便少有關係好的同窗,如今不去國子監,你以後的路,可要心裡有數才行。”
“我進京之後,雖不去國子監,但打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卻可以聯係起來了,若相處得好了,未必就比國子監進學來得差,”金堂說完,又低聲道,“隻是我瞧著,姐夫有意叫我走的路……”
金堂的話沒出口,謝父卻覺得自己是能明白的。他捋了捋胡子道:“自打到了潁州,你便由他親自教養,他同你的情分與信任非比尋常,他自然看不得你不好,隻是你須得明白,如今大勢所趨,日後你便屬後族。”
“自來後族宜出寵臣,不宜出權臣,照姐夫的性子,更是如此,爹這兩年教我看了那麼多外戚傳,不就是想教我這句嗎,”金堂索性手肘抵在桌邊,用手撐著頭,“不過我倒覺得,姐夫對我的期望不止於此。”
見父親不說話,金堂繼續道:“我打小認識的雖以紈絝子弟居多,如略有所成的卻也不少,這一些人,是我的關係網,可他們還沒完全長成,不可能將我隨意拉到哪一個派係中去,所以姐夫也不會太過在意。”
金堂飲了口茶,繼續說道,“當初姐夫要我不參加鹿鳴宴,雖少了座師、同年關係,可我和爹你那時不同,有姐夫在,我天然便不必去摻和座師的關係、派係,隻要我不同哪一派過於親近,保持中立,姐夫自然會更願意信任於我。這不就是爹你所說的寵臣嗎。”
“雖不全麵,也不算錯了,”謝父說了這麼一句,卻也不去評價金堂何處對,何處錯。
“爹?”金堂疑惑的問了一聲。
謝父隻催促著金堂落子,道:“大體不出錯就夠了,你還年輕,何必做出老成姿態,何況你是他親自教養的,你有什麼變化,他難道看不出來?若有什麼疑問事情,自可同他說去。”
得,這是又徹底放手了。
金堂撓了撓頭,準備將注意力放回到棋局上,卻又聽見謝父開了口。
“近日你娘聽說京城有流言說你姐姐善妒,有意叫你姐夫納側妃,想叫你進京後多寬慰你姐姐些。”
“這有什麼好寬慰的,”金堂滿不在乎道,“不過是一群異想天開之人,他們有心想送人進姐夫後院,還得看姐夫願不願意收呢。”
“再者說,要是姐夫樂意,他這麼多年,還能隻姐姐一個?”金堂仔細觀察棋局後,落了一子,才繼續道,“何況真要有那個萬一,有長平、明正、行知三個在,就誰也越不過姐姐去。”
“斕兒心裡通透,你娘卻是擔心太過,”謝父說話間又落了一子,頓時叫棋局之上步步皆是殺機。
“娘擔心我們,那不是正常的嗎,不過娘也該更信她自己些,”金堂下意識壓低了聲音道,“嫦兒在娘手裡才教了兩年,就這樣厲害了,姐姐可是娘從小教到大的,難道還不如嫦兒?”
謝父看了金堂一眼,沒說話,隻又落下一子,叫金堂失了大半疆土,回天乏術。
“還是爹厲害,”金堂也不掙紮,直接投子認輸,“我這棋力要勝過爹你,起碼還得再練二十年。”
“得了得了,”謝父麵上明明忍不住帶著笑,卻還指著金堂道,“分明是你自己不用心,才輸的這樣快,再有下次,可要罰你抄譜了。”
“我和爹下棋,哪兒敢不用心啊,分明每回都是全心全意的,可爹棋藝高超,總不給我活路,是我能隨意蹦躂得起來的嗎,”金堂將棋子一枚枚放進盒子裡,看日頭已然有些偏西,道,“也不知道他們回來沒有。”
“若沒回來,咱們自己用飯就是,”謝父合上棋盒,顯然不打算再來一局了,“聽說你今日領人撿了地木耳回來?”
金堂點了點頭道:“行知和嫦兒說話,我懶得湊那個熱鬨,索性去左近轉了轉,隻撿了幾朵蘑菇,並一些地木耳,蘑菇有些少,也不夠咱們一盤的,回來就叫人拿去烘乾了,等攢的多了,再叫人泡開炒了或是煮湯,也是一樣的鮮美。”
“再有下次,你也如此就是,”謝父說著,又搖了搖頭道,“行知到底是太過年輕,你姐夫對他,也太放鬆了些。”
這話謝父私下能說,金堂可不敢隨意接。
好在謝父也沒想著叫金堂說什麼意見,隻道:“你姐夫對明正和行知,看著是一樣的教養,卻從根子上就不同,你自個兒心裡,也得有杆秤才是。”
金堂點了點頭,倒也沒覺得不對。
明正是嫡長子,行知是嫡次子,若兩人教養完全一樣,隻怕姐夫日後也要覺得難做。
何況明正兄弟倆的資質確實不同,於許多事上,明正輕易就能明白,行知卻要人點撥,才看得通透,不然這回姐姐也不會這樣迂回的行事了。
再者,就算不提明正行知,金堂本人不也是如此嗎。
當年在京中時,謝家上頭已經有大哥二哥頂立門楣,金堂這個小兒子,便不需他一定成材,隻要知道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即可。謝父對金堂的教養,便也不如從前對待兩個大兒子一樣嚴厲。
謝父真正注意起對金堂的培養,還是來潁州前。不過那時候事情太多,沒那個工夫,等來了潁州後,謝父稍作權衡,便將金堂的教養交給了李恪,自己全丟開手。
培養嫡長子,放養次子幼子,本來就是時下最正當,能最大限度維護家族更好存活的方式。
“怎麼都在外頭守著,可是金堂來了?”是徐氏回來了,她抱著好些桃花枝,正往裡走。
金堂趕忙站起,撇下謝父快步趕去:“娘,你怎麼摘了這麼多花,這插瓶,也用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