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50章(1 / 2)

當皇後失去記憶 桑狸 11103 字 3個月前

“什麼要緊事?”寧輝捕捉到他言語中的關鍵之處,再看他臉色凝重,不禁試探著問:“羅坤謀反一事跟你和孟淮竹無關吧?”

那人緊貼牆角而站,陷入一片陰翳中,緘然不語。

寧輝當下了然,氣道:“你們就究竟想乾什麼?還嫌雲梁人的處境不夠糟是不是?”他負袖在巷中來回踱了幾步,倏然停下,盯著他問:“你來長安乾什麼?”

那人依舊沉默不語。

“雍淵!”寧輝直呼其名。

那人慢慢自陰翳中抬頭,露出一張線條剛硬、端正沉凝的臉。

他道:“我要去見安北王,他已經知道我們跟端睦公主的往來,也知道羅坤謀反一事與雲梁脫不了乾係,想與我們合作。”

寧輝的手縮在冗長寬曳的袍袖裡,慢慢地攥緊。

雍淵正視寧輝,篤定道:“我信得過你,你不會為了那皇帝出賣我們的。”

“你以為你們能瞞天過海嗎?”寧輝冷然斥道:“皇帝陛下不同於先帝,絕非庸碌之輩,他睿智多思,城府極深,說不定已經知道你們的計劃,就等著放長線釣大魚了。”

他見雍淵好像聽不進去,豁了出去,壓低聲音道:“我懷疑他已經猜到阿嬈的真實身份了。”

雍淵那如古井沉波的臉上終於有了變化。

他濃眉深鎖:“如果阿嬈有危險,我就要把她帶走。”

“胡鬨!”寧輝警惕地回身看了看巷口,確認無人,靠近他諄聲道:“陛下不會對阿嬈怎麼樣,你若是要把她帶走,才真是要捅破了天!況且……你忘了我們當初的計劃了嗎?”

“我們當初想讓阿嬈來化解雲梁與大魏的仇怨,如今看來,或許她真得可以。”

寧輝放慢了聲調:“若能兵不血刃,就終結這百年恩怨,何必再興風浪,讓天下生靈塗炭?”

雍淵似乎有所觸動,不像方才那般沉硬,目光渺遠,仿佛陷入沉思。

寧輝見狀,繼續勸道:“你跟在浮笙身邊多年,若是他還在世,你覺得他願意看見雲梁與魏再起戰火,而再一次置天下蒼生於水深火熱之中嗎?”

一聽“浮笙”二字,雍淵臉上的惘然驟然消散,湧上深重的恨意,咬牙切齒道:“可他們逼死了國主!是大魏逼死了他,國主那麼好的人,被他們逼得在淮山自縊,此仇定是要報!”

“這仇已經報了!”寧輝道:“當年逼浮笙自縊的齊王已經被灩妃滿門抄斬,孟文灩把持大魏朝政十幾年,打壓迫害良臣,驅逐無辜的太子,照你的說法,難道雲梁對大魏就沒有虧欠嗎?冤冤相報何時了!”

雍淵被他說得低了頭,又是一陣緘默,良久,他似是平靜了下來,道:“你讓我見見阿嬈,我不會害她,我隻想保護她。”

寧輝麵露猶疑。

雍淵也不逼他,隻站在那裡,默默等著他的回應。

經過了一番顧慮重重的掙紮,寧輝終於點頭,他看著雍淵,意味深長地說:“我至今記得浮笙將阿嬈送來的場景,他說自那以後阿嬈隻是我的女兒,與雲梁孟氏再無瓜葛。這麼多年,不管是雲梁鼎盛富庶時,還是破敗消亡時,阿嬈始終不曾牽扯其中。若非你們找上了她,她還隻是一個天真爛漫官家小姐,會無憂無慮到老,斷不會像今日這般,陷入重重險境之中。”

“我自忖,對阿嬈自幼的教導是忠孝節義,我教她要常懷善意,心底無私,所以她當初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才會那般義無反顧,哀天下雲梁人之不幸,險些將自己的後半生都搭進去了。”

“雍淵,我希望你不要讓我最後覺得,我教阿嬈教錯了。這天下,有一個孟浮笙就足夠了,並不需要太多舍身成仁的聖人,是不是?”

雍淵安靜聽著,最末,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有一個國主就夠了,我不希望兩位公主去步他的後塵。”

……

清晨,寧嬈陪著母親用了朝食,這些日子前線戰事吃緊,江璃已顧不得每日來往於寧府和太極宮之間,獨留了寧嬈一人在寧府住了好幾日。

用完了朝食,寧夫人握住了寧嬈的手,那綿軟柔膩的觸感宛如一塊徐徐生溫的冰,幾乎要在她的掌間化開,滲出難以拆解的濃重不舍。

縱然不舍,她還是道:“你能陪我幾日,母親已是滿足了,到底今時不同往日,你已不是過去未出閣的姑娘,你是皇後,當下局勢不穩,還是快些回宮吧,今日就回,彆再耽擱了。”

其實她不說,寧嬈這幾日也盤算著自己該回去了。

且不論前些日子宗親暗自籌謀要算計她,她該提起足夠的小心,以免授人以柄。就當下朝局如此紛亂,她也掛念江璃在宮裡陷入繁雜政務之餘,身邊無人看管督促,能不能按時用膳、按時休息……

寧嬈反握住母親的手,莞爾:“母親放心,女兒一定會再找機會回來陪您的。”

寧夫人點了點頭,凝睇著寧嬈,透出眷戀不舍:“你小時母親總盼望你能快些長大,可你長大了母親又總是懷念你小時候,那時一個小小的人兒,頑皮又難管教,當真是讓人頭疼,可是再頭疼,你總歸是在母親身邊的……”

寧嬈斜身抱住母親,將臉緊貼在她的肩上,脈脈不語。隻是這麼靜靜的待著,眼眶不由得發紅,眸中含霧,氤氳出淚意……

她從母親房中出來,才知彤雲密布,天色陰沉,像是隨時會落雨。

父親正從外院勾連的回廊裡穿過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朝寧嬈躬身鞠禮,掃了眼她身側的宮人,道:“娘娘可否移步,臣有話要單獨與娘娘說。”

寧嬈點了點頭,讓玄珠和墨珠帶著侍女們下去,又摒退了隨侍的內侍,獨自隨著寧輝去了書房。

驚雷轟鳴而過,電閃劈開了密布的烏雲,銀光亮戾的落下來。

寧輝傾身把軒窗上的撐杆撤下。

他回身,蘊出一抹笑:“阿嬈,雖說你在府裡住了這許多日,可真正能讓我們父女兩說幾句話的功夫都沒有。”

尋常時候江璃將阿嬈纏的緊緊的,好不容易等到他該回宮理政了,寧輝也得跟著出門去上朝。算起來反倒是寧夫人和阿嬈單獨在一塊兒的時間長,他這個父親隻能隔著些許人遙遙看著女兒,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也不得說。

寧輝給阿嬈搬了張梨花木的半月凳,讓她坐下,望著出落的絕色傾城的女兒,微微一笑:“你小時候爹總是不讓你來書房,因你一來啊,爹的這些書可就遭了秧,非得被你拆的四零八落。”

寧嬈也笑了,仿佛透過這雅致清樸的書房看到了自己的年少時光,肆意灑落,不識人間愁滋味……

窗外雷聲滾疊而至,大雨瓢潑,呼啦啦的順著屋簷澆注而下,砸在青石板上,迸出銀碎飛濺的水坑。

“從前女兒太不懂事了,總是讓爹操心的。”寧嬈將手擱在膝上,輕聲道。

寧輝一愣,眸光深雋地凝著她:“爹就你一個女兒,不為你操心還能為誰操心。”他似是牽動了埋藏心底的情意,頗為感慨道:“阿嬈,你不知,若是沒有你,爹和娘的生活該少了多少樂趣啊。我們看著你一點點長大,從一個古靈精怪的毛丫頭長成了容色傾城的少女,又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後,不知不覺你就成了爹娘的全部……”

他眼眶有些發紅,忍了又忍,才不至於在女兒麵前落淚。還是將頭歪向了一邊,慢慢地說:“縱然……縱然你不是爹娘親生的,可是我們待你之心不亞於這世上的任何一對父母。”

寧嬈站起了身,一行淚順著臉頰滑落,她的嘴唇顫了顫,手緊緊攥著衣角,好容易才含淚擠出一抹笑:“我知道,我都知道。”

寧輝長吸了一口氣:“從前總是覺得什麼都瞞著你,什麼都不告訴你就是為了你好。可這世間諸事詭譎莫測,人心險惡,不是無知無畏就能避開那許多災禍。該讓你知道的時候到了……”

寧嬈不由得忐忑、倉惶起來。

“二十多年前,我在睦州讀書,那時是我最狼狽貧困的時候,為了衣食生計而奔波,咬著牙念書科舉,終日奔波勞碌,沒有消停的時候。也是在那個時候,我遇見了你的親生父親。”

“起先我不知道他的身份,隻知他衣著華貴,談吐文雅,氣質雍貴,且為人良善,以為是哪個門閥世家裡出來的貴公子,後來他告訴我,他是……是雲梁人。”

寧嬈緊攥成拳的手驟然鬆開,柔滑的緞子從指間滑落,被攥出了細碎的褶皺。

她嗓音微啞:“我真的是雲梁人?”

寧輝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們分開了三年,再見麵時他就把你抱到了我的跟前。阿嬈,你的父親不是不想要你,而是為了能讓你活命不得不把你送出雲梁。因雲梁的巫祝卜算出,禦出雙姝,國宗覆滅。雲梁臣民視你如災異,想要將你活活燒死。”

這一段話裡含的意思太多,寧嬈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從冗雜的信息中捕捉到了關鍵的一句話:“禦出雙姝,禦出?”

寧輝閉了眼,喟歎道:“你的父親就是大名鼎鼎的雲梁國主孟浮笙。”

仿佛有什麼東西轟然砸在了麵前,震得她耳邊嗡鳴作響,她隻覺腦中好像有無數絲線纏繞在了一起,扭股成結,雜亂難解。

良久,她艱難地問:“那孟淮竹就是……就是那‘禦出雙姝’中的另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