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55章(2 / 2)

當皇後失去記憶 桑狸 14274 字 3個月前

他倏然上前,打開壁櫥,從裡麵抱出陷入昏迷的寧嬈,極小心地把她擱回榻上。

而後,熟門熟路地打開壁櫥,從裡麵拿出一件帶兜帽的寬大鬥篷,扔給孟淮竹,再將崔阮浩喚了進來。

崔阮浩看了一眼包裹在垂沿兜帽下露出的小半張臉,又瞟向榻上昏迷的寧嬈,嚇得半張了口,半天沒回過神。

江璃坐在榻邊,把寧嬈的手塞進被衾裡,道:“你把她帶出宮,不要讓彆人看見她的臉。”

崔阮浩忙躬身應是,心有餘悸地看著孟淮竹,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孟淮竹回頭看向江璃,他的全副心神已都凝在了寧嬈的身上,望著她猶如險些失去的珍寶,溫情脈脈,幾乎快要溢出來。

譏誚一笑,攬過寬大的鬥篷,隨崔阮浩出去。

長夜漫漫,長安城的街道漆黑延展,空無一人,唯有迎風微顫的油紙燈籠在街心投下昏黃的光暈。

那光暈猶如搖曳不定的螢火在孟淮竹的身上跳躍,流淌,漫過。

她默然停下,望著前邊投落下來的身影。

夜風低嘯,那人的聲音也似乎染了晚風的蕭索,有著不儘真實的感覺。

“你不該貿然去招惹陛下,他心思詭譎,深不可測,你這一去又不知會給自己招來什麼。”

孟淮竹定了定心神,那被掐住脖子險些窒息的感覺好像又回來了,她不快道:“我若不來試一試,怎麼知道他能不能將我和淮雪分清楚。既然現在知道結果了,那麼往後的路也就不能心存僥幸了,要取代淮雪,就必須先除江璃。”

“除江璃?”那人嗤笑:“你可真是對自己怪有信心的。”

孟淮竹凜寒了神色:“你這是什麼意思?追隨你的陛下時間久了,就把他看成神,覺得凡人永遠不能碰觸了?”

那人沉默了。

良久,他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希望你小心,不要過於輕敵。”

“你不覺得事情到現在為止都太順利了嗎?你想策反大魏武將,便有一個與大魏皇族有仇怨的羅坤在南淮駐防。你想挑撥南派和陛下的關係,他便恰好遂了你的意把端睦公主和安北王貶回封地。你想拿楚王做靶子,利用他皇弟的身份挑撥大魏內亂,陛下便恰好給他和陳吟初賜婚,推進了他和南派的關係,又因為楚王的不情願而令兄弟生隙。”

“所有的一切都來的這麼順利,你就沒想過,興許這是一個圈套。”

孟淮竹站在燭光裡,臉色卻是晦暗的。

她心中湧上不祥的預感,可是卻不願承認,用力將這預感壓下去,陰陽怪氣道:“你未免把這位皇帝想得太英明神武了,若這真是一個圈套,那起碼是在他還為太子時就已經在為今天鋪路了,若真是這樣,他可真成了未卜先知的神人了。”

對麵的人又陷入沉默。

枯黃的落葉順著風飛旋而過,從街心輾轉飄到了街尾,落到了那人的身上。

他抬手將肩上的落葉撣掉,苦澀道:“我知道說服不了你,也罷,你多保重吧。”說罷,轉身要走。

孟淮竹叫住了他。

“你不必擔心皇帝會懷疑你,我今日還辦了一件事,會讓皇帝消除對你的懷疑。”

那人背對著孟淮竹,緘然片刻,搖了搖頭:“你不了解陛下,他若是要懷疑一個人,不會輕易打消的,在他的世界裡,是寧可錯殺不會放過的。近來好些事情……他已經不讓近身的人知道了,哪怕是他從前最信任的人。”

孟淮竹的臉上浮過擔憂,凝望著前人的背影,輕輕道:“那你多加小心,必要時候保全自己要緊,若實在不行,就讓淮雪救你。”

那人點了點頭,在黑暗中疾步遠去,不多時便消失在荒寂無人的街衢儘頭。

……

殿內軒窗四敞,有微涼秋風灌湧而入,吹得幔帳翩然飄起。

江璃坐在榻邊,撫著寧嬈的掌心,望向她寧靜酣睡的麵龐,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你還想裝睡裝到什麼時候?”

寧嬈嘴角略微抽搐,睜開了一道縫。

江璃那冗長的、刺繡著繁複九章蟠醨龍紋的纁裳鋪陳在身後,被風吹得衣角瑟瑟。

她躺著,嘿嘿一笑:“你怎麼這麼厲害啊,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江璃的心裡漫過不安,聲音不由得發顫:“你是什麼時候醒的?”

寧嬈保持著僵硬的微笑:“我就剛醒,我醒那時候你們正掐的厲害,我估摸著這時候我要是推開壁櫥的門出來,大家興許都會有些尷尬,所以就……”

“哦。”江璃垂落下睫羽,顯出隱晦的鬱色。

寧嬈知道他在抑鬱什麼。

不就是孟淮竹那句“你有的是能令她難堪,有苦難言的法子折磨她”嘛。

沒錯,她都聽到了。

可是聽到又怎麼樣?

前塵往事她都已經記不起來了,麵前的江璃又是個貼合心意、活生生的人,難不成她會因為孟淮竹的幾句話而去莫名其妙地疏遠、憎惡、記恨他麼?

那她也太傻了。

因此在江璃如織絮般細密平鋪的沉默裡,她坐起來,握住了他的手,道:“我估摸著過去的我也沒有生你的氣,不然不會寧可喝六尾窟殺也不肯聽姐姐的話給你下毒。我寧可自己死,也不想讓你死,那分明是愛慘了你嘛。所以,彆胡思亂想了,多大點事。”

江璃嘴唇顫了顫,倏然傾身將寧嬈擁入懷中。

他的胳膊緊箍住她的背,“阿嬈……”

寧嬈抬手來回地撫著他的背,輕聲哄著:“好了,好了,沒事了啊,彆多想……”

哄著哄著,她自己多想了……分明是他從前欺負了她,分明她是受害的人,怎麼反過來成了她哄著他了?

他堂堂天子,每日在朝堂上威風凜凜,讓誰死誰就得死,怎麼到了她跟前就成了個需要軟語哄勸的孩子,嬌嫩成這樣。

她歎了口氣,把江璃推開,道:“今日姐姐讓我去給她辦一件事,我仔細品了品,覺得不對勁。”

江璃低垂著頭,精神缺缺,顯然沒當回事,隻是應付公事似得道:“你說吧。”

“她讓我找宣若,她說你將義父交給了宣若看管,讓我求他把義父放了。”

江璃的眉宇輕微蹙了蹙。

寧嬈也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

若一切順利,她鬼迷心竅真聽了孟淮竹的安排,到時陳宣若真把義父放了,那一頂私通雲梁的帽子鐵定是要扣在陳宣若的頭上。

孟淮竹此舉看似隨意,分明是存了壞心,要來陷害陳宣若。

她能想通的事情,江璃定然也能想通。

但江璃卻略微思忖,好似並沒有放在心上,蹙起的眉宇舒展開,打了個嗬欠,彎身褪掉靴子,脫去外裳,爬上了榻。

他掀開被衾鑽進去,將穿著薄薄寢衣的寧嬈摟進懷裡,道:“我看我還是守著你吧,你得不離我左右,我才能安心。”

寧嬈趴在他胸前,喏喏道:“剛才姐姐說,她想和我換,她覺得你挺好的,覺得英儒挺可愛的,她覺得好東西都讓我給占了,她想代替我來做這個皇後。”

江璃撫著她的腦後,順著柔韌青絲一撫到底,眼皮都沒睜,隻淡然道:“嗯,她做夢。”

寧嬈眼底閃爍著惴惴不安,蹭了蹭江璃的下頜,問:“你會一眼就認出我們嗎?我的意思是,如果姐姐打扮得再像一點我,說話再像一點,我們之間的那些事她都知道,言語中也找不出破綻,你……會不會就把她當成我了?”

“不會。”江璃答得乾脆。

寧嬈心裡的石頭落了地,不禁咧嘴輕笑,口水落到江璃的下巴上,又順著他的脖頸流到襟前。

江璃閉著眼,又皺起了眉,從枕下抽出錦帕擦自己身上的口水。

擦著擦著,他想起來了另一件事。

這事不算大,可若要認真論起來,卻也不算小。且必須得由江璃親口告訴寧嬈,斷不能讓她從彆人口中知道。

江璃咳了咳,睜開眼,凝著寧嬈的臉,道:“阿嬈,有件事……得讓你知道。”

寧嬈趴在胸前,玩著他的頭發,隨意道:“你說呀。”

“南郡姑蘇薛氏,你聽過吧?”

寧嬈揪著江璃的頭發,歪頭思索,姑蘇薛氏……那不就是當年大魏剛剛建立,太.祖皇帝特意接道雲梁國都南淮去攻打的叛軍嗎?

據說叛軍首領薛應輝被斬首,留下其後人輾轉流離於姑蘇一帶,後來收集殘兵建立了南燕。

南燕倒是識時務,一早向大魏稱臣,歲時節貢不斷,其主稱國主,與雲梁被滅前規製相似,多年來對大魏畢恭畢敬,毫無逾矩之處。

江璃突然說這個乾什麼?

“那個……南燕想與大魏的關係再進一步,所以遣了使團來長安,據說南燕的合齡公主也跟著來了,要……要與大魏和親。啊!”

江璃大聲呼痛,忙從寧嬈的手中去搶自己的頭發。

她這勁兒使得也太大了,江璃覺得自己的頭皮一陣發麻,像是要被連片拔禿了一樣。

寧嬈磨了磨牙,陰悱悱道:“你記得我說過什麼吧?”

她揪著他的頭發,涼涼道:“你要是敢納妃,我就把整個太極宮燒了,還要拿劍刺你十幾個窟窿,和你同歸於儘。”

江璃疼得直呲牙,冷氣嗖嗖的往裡灌,關子也不想賣了,寧嬈他也不想逗了,忙不迭繳械:“我不納妃!不納!我讓景怡娶。”

寧嬈鬆開了他的頭發,狐疑:“景怡?你不是給他和陳吟初賜婚了嗎?”

江璃撫著自己的頭皮,“兩個他都娶。”

寧嬈覺得有些不靠譜:“陳吟初是宗室貴女,那個合齡是南燕公主,兩邊都金尊玉貴,誰是妻誰是妾,那不得吵翻了天。”

江璃把頭發理順了,滿不在乎道:“隨她們折騰去,反正有景怡頂著。”

寧嬈看著江璃,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心想,這可真是親生的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