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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心毒解後,寧嬈閉門不出休養了幾日,雖然體虛乏力,偶然還會眩暈,但太醫診過都是解毒之後的正常反應,將養幾天就好了。
寧嬈聽從醫囑,一概瑣事不理,隻是日日臥榻、休憩、逗英儒……
英儒這孩子越發清透聰明,隻跟寧嬈待在一起數日,便看出她恢複了記憶,終日黏著她,話也變得多了起來。
他近來說起:“我聽說南燕的武德侯已經來長安了,是為他們合齡公主和小叔叔的婚事而來……”英儒歪頭看向寧嬈,“小叔叔要成婚了,等他成婚了就會生個孩子,到時候我就不是他唯一的小寶貝了,是不是母後?”
孩童皮膚白皙嬌嫩,英儒的鼻子又隨了江璃格外挺翹,鼻尖掛著一滴汗珠,目光晶瑩,星星熠熠。
寧嬈噗嗤笑出來:“你不是唯一的小寶貝,可你依然是小寶貝,這有什麼差彆?”
英儒嘟起嘴:“差彆可大了,父皇若是納幾個貴妃,說你還是他的心肝兒,但不是他唯一的心肝兒,你樂意嗎?”
寧嬈:……
這熊孩子!有這麼比的嗎?
英儒眼見寧嬈目光一凝,忙撲棱著胳膊往床榻邊緣挪了挪,嚶嚶道:“從前的那個母後脾氣好得很,從來不跟英儒生氣的……”
寧嬈道:“什麼從前的現在的,你有幾個母後?”
英儒將拇指放入口中舔了舔,道:“從前母後失去記憶了,性情跟現在不一樣,不管英儒說什麼你都不會生氣……”
寧嬈瞧著他這可憐勁兒的樣兒,把他從床榻邊緣抱了回來,道:“母後現在也不會跟你生氣。”
英儒登時眼睛一亮。
“那母後帶我去看一看未來小嬸嬸吧,我聽說父皇今日在桐花台召見南燕使臣,咱們從禦苑進去,遠遠的偷偷地看一眼,隻看一眼就走。”
寧嬈略略猶豫,但見英儒滿目期待的眼巴巴看著自己,想了想,如今也沒什麼要緊事了,合齡和江偃的婚事也算是昭告天下、板上釘釘了,且如今自己也恢複了記憶,行事知道分寸,出去一趟也礙不著什麼。況且,自己因為生病對英儒疏忽了許久,如今他提出這麼一個不算過分的要求,也沒理由拒絕。
便起身,挽起發髻,外麵罩了一件不甚起眼的素色披風,又把英儒包裹嚴實,領著他出去了。
正是秋季蕭索的時節,風吹落葉,颯颯飛舞,禦苑水渠裡零星飄著幾片沒來得及打撈的枯黃葉子,順著河道一路遊曳,一直堆積到了儘頭碎山石前。
寧嬈領著英儒繞過桐花台後的玉座須彌,遠遠看向殿內。
自是歌舞升平,宴樂不止,但坐席論尊卑而設,合齡坐在離江璃最近的左下首,從外麵看去,也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麗影。
英儒大失所望,寧嬈正溫言哄著他,卻沒注意有腳步聲自身後靠近。
“皇後娘娘。”
寧嬈聞言回頭,見是一陌生的中年男子,雪襦長袍,頸邊一簇雪白狐毛,襯出儒雅溫和的麵龐。
他端袖揖禮,道:“外臣高兆容參見皇後娘娘,參見太子。”
寧嬈在心底思索高兆容這個名字,眉宇微舒,笑道:“武德侯不必多禮。”
此人正是南燕那位立下卓越功勳,聲名遠播的武德侯。
高兆容微微一笑:“臣方才覺得殿中酒氣甚濃,故而出來透透氣,卻不想遇上了娘娘和太子,來長安數日,早該去拜見娘娘,是臣下失禮了。”
寧嬈搖了搖頭:“本宮一直病著,未能及時召見友邦之臣,才是多有疏漏……”
“母後,你看!”英儒忽而打斷了寧嬈的話,抬手指向天。
寧嬈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出去,見湛藍的天中飄了幾隻紙鳶,色澤明豔,形如飛蝶,漫然飄在天際,猶如自深宮中蜿蜒而出的一方亮麗秀域。
不禁勾唇,淺淺一笑。
這一笑卻讓高兆容看得有些發愣,他神色癡惘,喃喃道:“你真像你的父親。”
寧嬈一怔,斂去笑意,收回視線看他。
“像……我的父親?”
高兆容恍然回神,又露出了那般無懈可擊的恭謹神情,道:“是啊,很像寧大夫。”
看著他的樣子,寧嬈心裡沒由來的生出些疑竇不安,正想再問他幾句,忽聽身後有人叫她。
“阿嬈,你怎麼在這裡?”
回身看去,刺繡九章、曳地的玄衣纁裳,自碎石曲徑斜過來,慢慢走近,正是江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