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第85章(2 / 2)

當皇後失去記憶 桑狸 14306 字 3個月前

“這夢做得真美,旁的不說,就憑我這張臉,我能跟宣若回長安嗎?我一回去,在大家麵前一露麵,你的身世還能遮得住嗎?”

寧嬈絲毫不為所憂,隻是將額頭抵在她的側肩上,溫恬一笑:“這有什麼關係,反正到時候天下太平了,再也沒有人在我們背後作祟,也不用擔心有人會處心積慮地想要害我們。為了遮掩我的身份再想彆的辦法就是,我們身邊這麼多聰明人,總歸會想到好辦法的。”

孟淮竹微彎的唇角僵住,反抓住寧嬈的手,意味深長地問:“淮雪,你還是不想承認自己的孟氏血統,不想將自己是雲梁公主的身份公之於眾?”

寧嬈從她的肩膀上直起身,站定了,認真思索了許久,緩緩搖頭:“不想。”

她眼底有傷慨一閃而過,神情卻格外溫暖:“我心裡會時時念著自己的親生父母,會時時念著我們的雲梁子民,我會為了他們而付出,可是我不能承認自己的身份。因為這輩子,等事情了結之後的後半生時光,我想以寧嬈的身份永遠陪在景桓的身邊,心無旁騖地做他的妻子,做英儒的母親。”

她將心底的話說完,已做好了孟淮竹會劈頭蓋臉罵她的準備,可是等了許久,預想中的暴風雨都沒有降臨。

“如果這是你的心願,那……我支持你。”

寧嬈瞪大了眼睛,詫異地看向孟淮竹。

孟淮竹隔著厚重的金狐狸麵具白了她一眼,道:“這麼看我乾什麼?這些日子我都觀察過了,江璃雖然城府深、手段狠,但他對你是真心的……”她低頭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不過,男人的真心通常是有時限的,萬一他將來變了心,這可不好辦。這樣,我給你幾個咱們雲梁的情蠱,你給他下了,保證他永遠對你一心一意。”

寧嬈嘴角抽搐,道:“謝謝你的好意,還是算了,景桓對這些東西恨之入骨,我看還是……”

一個人自她身後走過,披著厚重的大氅,帶著綴毛的兜帽遮住了大半邊臉,可剛剛刮過一陣風,把兜帽吹起來大半,他的臉在寧嬈眼前一晃而過。

寧嬈隻覺自己的心咯噔了一下,回過頭,盯著他疾疾前行的背影看。

沈易之?

她腦中立刻湧上一個念頭,追!

可又頗有顧慮地回身看了一眼孟淮竹,掙紮片刻,道:“姐姐,你回去吧,我有要事要辦,你答應我,回去,不要跟著我,我不會害你。”

說罷,也不等孟淮竹有什麼反應,立時撩起衣裙,緊追著沈易之而去。

禁衛們極有默契地悉數跟上寧嬈。

轉過了幾個迂回的街巷,卻把人跟丟了……

寧嬈扶著街巷儘頭斑駁的牆壁,隻覺有些恍惚,又有些懷疑自己,剛才會不會是自己眼花了?

沈易之五年來杳無音訊,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影山腳下?

……

依照孟淮竹的脾氣,這個時候,寧嬈越說不能跟,她就越要跟,不光跟,還得想辦法弄明白她究竟在遮遮掩掩些什麼。

可興許是寧嬈臨走時對她說話的表情太過凝重,也興許是剛才寧嬈對她說過的話猶然在耳,一時竟然興致缺缺,就自己轉身回驛館了。

等回了驛館,她才發覺自己好像變了,從前的她一腔熱血,敢闖敢為,好像就是為了攪亂這天下大局而生。可,不知什麼時候,她開始厭惡殺戮、厭惡陰謀,心底竟在隱隱期盼安靜平和的生活。

這些日子她遠離雲梁那盤亂局,好像過得比從前更加安心了。

這種覺悟讓她甚是心情複雜,好像有什麼不知不覺偏離了固有的軌跡,朝著一個未知的方向疾馳而去。

她正糾結著,遠遠看見陳宣若站在驛館前麵,正斜身倚靠著她早晨椅過的那根木欄。

見孟淮竹回來,陳宣若忙奔過來,帶著焦色,道:“楚王不見了。”

孟淮竹臉色大變:“不見了?什麼叫不見了?”

陳宣若道:“我今晨見他遲遲不從自己的房裡出來,便去敲門,可裡麵沒有回音,我便如讓禁衛把門踹開,進去之後,見裡麵沒人,隻在桌子上留了張紙條。”

孟淮竹接過紙條,見上麵寫了七個字:去去就回,勿念。

她將紙條放在眼前仔細辨認,道:“這應該是景怡的親筆,可……”她想起在沛縣時,她曾在江璃的眼皮子底下擄過江偃,當時若不是為了故意氣江璃,激他順著自己設下的線索去調查南安望的死因,若讓江偃親筆寫一張紙條留下,也是不難的。

所以,一張親筆紙條說明不了什麼,江偃有可能是被人擄走的。

孟淮竹心中驀然驚惶起來,強迫自己鎮定,想著各種營救、追蹤的方案,卻聽陳宣若問:“阿嬈呢?阿嬈怎麼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孟淮竹隨口道:“也不知怎麼了,我們在街上逛得好好的,她就突然跑了,還一臉凝重地跟我說讓我不要跟著……”

她話音驟斷,愣愣地看著驛館外那條荊棘遍生的土路。

江偃正背對著朝霞走過來,走到他們跟前,掃了一眼他們兩個如出一轍的神情,俊眸彎彎,笑說:“你們怎麼了?見鬼了?”

頭上當下挨了一個爆栗。

孟淮竹握著拳頭,氣道:“你去哪兒了?”

江偃哀怨地摸著自己被襲擊的頭,諾諾道:“不過是覺得悶,想獨自出去走走,又害怕你們擔心,所以留了張紙條,至於嘛。”

孟淮竹把視線從他身前到身後轉了三圈,確認他全須全眼,才敢鬆下提上來的那口氣,道:“以後不準自己出去了。你要是覺得悶,就在自個兒屋裡倒立,再不行過來找我,讓我打你一頓,看你還悶不悶。”

江偃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撩起衣裙,逃命一般地跑回了驛館裡,邊跑還邊喊:“我不悶了!不悶了!不勞你費心。”

“這臭小子,就是欠收拾。”孟淮竹給這一場虛驚下了總結,挽過陳宣若的胳膊,準備回驛館裡歇歇。

陳宣若邊走,邊緩聲道:“你有沒有覺得楚王有些不對勁兒?”

“不對勁兒?”

“是,他眼睛裡好像有憂、有傷、還有恨,很複雜,分辨不出哪一種情緒占了上風,但總歸不是什麼好情緒。”

孟淮竹詫異:“我怎麼沒看出來?我隻覺得這小子笑得甚是欠揍。”

陳宣若眸光柔眷地凝著她,無奈道:“你不管是看東西還是看人,都習慣了簡單粗暴,這樣是看不到人心底裡去的。”

孟淮竹罕見的,無比虛心地接受了他的批評,反複回憶了陳宣若剛才的話,又看向江偃離去的方向,擔憂道:“那怎麼辦?景怡會不會出事?要不要我現在去問問他究竟怎麼了……”

陳宣若凝眉沉思片刻,搖頭:“彆問了,他不想說,你問也問不出來,還會提高他對咱們的警惕。下麵往後我們讓禁衛偷偷盯著他,看看他會出去見誰。”

孟淮竹略一捉摸,覺得陳宣若這個主意甚好,看著他那張清俊的臉,張了口想誇他聰明,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太肉麻了,根本不是她這種大女人能說出口的……

……

一路小跑跑回自己的廂房的江偃一副倜儻公子閒適悠然的模樣,仿佛剛剛賞景回來,唇角邊還帶著清雅暢快的笑紋。

他關上房門,背過身,倚著門板,那抹笑以極快的速度僵硬、冷下去,直至消失。

到後來,甚至連站都站不住,順著門板慢慢地彎身、跌坐在地上,胳膊搭在膝蓋上,渾身發抖,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落在地上,濺碎。

他不是自己出去的,是被人叫出去的。

這驛館偏僻,周圍都是荒山野嶺,沒什麼可消遣遊玩的地方。江偃用過朝食,便回了自己的廂房,有一個人早在那裡等著他了。

那人一身墨緞綢衫,黑玉冠束發,乍一看像是個儒雅的鄉紳,站在晨光不曾照到的陰翳裡,回過身來看他。

江偃麵露驚色:“胥叔叔?”

正是長安一彆之後,多年來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胥仲。

這驛館裡都是禁衛,江偃怕他久留會招來是非,便答應了他,跟著他出去。臨走時怕孟淮竹他們擔心,特意留了張紙條,也是害怕他們在發現了他不見之後會出來尋他,正好與胥仲撞見,再起衝突。

胥仲帶他攀了一座山頭,簡單寒暄了幾句,關心了下他的現狀,便開始進入正題。

“景怡,你知不知道你的皇兄為什麼來影山?又知不知道影衛大肆出動在找誰?”

江偃一派茫然地搖頭。

胥仲道:“是啊,你不知道,他自然是不敢讓你知道的。我來告訴你,他在找沈易之。”

江偃道:“沈易之?”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可仔細想想卻又不知出自何處。

胥仲道:“他是舊日東宮幕僚,深受皇帝陛下倚重,當年他在皇帝心中的份量可遠超陳宣若,若是他不走,今日的右相沒準是他。可惜,他在先帝駕崩後沒多久就跑了,皇帝大怒,派了人追蹤。”

江偃奇道:“東宮幕僚出逃,皇兄派人追蹤,這是大事,為何一點風聲都沒有?”

胥仲望著他緩緩而笑:“因為沈易之的身上係著一件見不得人的驚天大事,你皇兄做夢都怕這件事公之於眾,所以才將這事摁下,隻派了影衛秘密追蹤。”

江偃陡然緊張起來,問:“什麼事?”

“五年前,先帝並非病死,而是被皇帝毒死的。”

江偃像是遭錘迎頭猛然一擊,表情全然僵住,愣愣地看著胥仲,道:“你說什麼?”

“這件事當年沈易之知情,他的手中握有兩張藥方,一張是先帝平日裡用藥的方子,一張是他臨駕崩前皇帝讓人拿著東宮令去太醫配藥的方子,兩張方子相克,飲之必亡。沈易之就是因為帶了這些證據失蹤,所以皇帝才要下血本去追殺他。”

“你胡說!”江偃回過神來,雙目血紅地瞪著胥仲:“就算你跟皇兄有過節,就算你恨他,你也不能這麼汙蔑他!那是我們的父皇,他怎麼可能!”

胥仲一直等著他說完,目光溫煦垂落到他身上,用極具耐心的溫和語氣諄諄道:“你想一想當初是個什麼情形。先帝急召你入宮,那時的東宮太子,你的皇兄江璃去派禁衛把你攔在了宣室殿,等到他們將你放進去的時候,先帝是不是已經駕崩了?景怡,難道你就從來沒有懷疑過嗎?這世上會有這麼巧的事嗎?”

江偃腦中一片空白,隻是本能地搖頭,連連後退:“你胡說,胡說……”

“沈易之隻是一個東宮幕僚,就算他不知好歹跑了,也是自棄前程,走就走了,皇帝何必要花這麼大力氣找他?若非是這種弑父殺君的大把柄在人家手裡,還有什麼旁的理由能解釋嗎?”

江偃臉色慘白,渾身發顫,隻覺眼前之人猶如鬼魅,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胥仲卻步步緊逼,道:“你若是不信,你可以回去問寧嬈,當年江璃乾的這些事她都知道。”

“阿嬈……”

江偃背倚著驛館的門,像是溺水的魚兒,快要窒息,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浮木,喃喃低語,一遍又一遍地喚著“阿嬈”。

不知喚到了第幾遍,外麵傳進孟淮竹清亮的嗓音:“你回來了……到底怎麼了……”

她話還未全落地,隻覺眼前光影一閃,江偃已抓了寧嬈的手拔腿就跑,他把她推進了廂房內,轉過身,對著外麵,麵無表情道:“誰都不許靠近這間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