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璃瞥了他一眼,將目光定在了竹簍上。
看樣子孟淮竹並沒有少拿,足有十幾個,江璃抑不住內心的激動,已勾勒出一幅完整的兒女繞膝、其樂融融的畫麵。
他挺直了脊背,直入主題“一共十二個,你們留六個,朕拿走六個,這個分法兒還算公允吧”
聽上去是挺公道。
然後皇帝陛下這省略客套直入主題的方式成功地激怒了孟淮竹,她清亮地冷笑了幾聲“六個,行啊,一個一萬兩,要真金白銀。”
“你這分明是明搶”寧嬈從江璃身後竄出個腦袋,秀眸圓睜,控訴。
孟淮竹抱起了胳膊,頗為悠閒地掃了一眼妹妹,道“你們也可以選擇不要啊,全憑自願,不勉強。”
寧嬈氣得頭頂冒火,一把把江璃推開,直朝孟淮竹去“父親是我們兩個的父親,雲梁是我們兩個的雲梁,百僵蟲蠱也是屬於我們兩個,你憑什麼占為己有,還要跟我收錢”
孟淮竹氣定神閒道“就憑這是我親自去淮山取回來的,你想要啊,去淮山拿啊,哦”她想起什麼,認真地囑告江璃“一定要阿嬈親自去,因為淮山父王陵寢裡可有蟒蛇,隻識得孟氏人。”
寧嬈大病初愈,江璃自然是萬萬不會讓她出遠門的。
事情便僵持在了這裡。
寧嬈氣不過,拉起江璃的手,道“不要了,咱們不要了,等過個三年五載我身體好了,我親自去淮山取。”
江璃站得紋絲不動,還把正想走的寧嬈也拉了回來。
他望著孟淮竹道“一個一萬兩,總共六萬兩”
孟淮竹點頭。
江璃衝侍立在側的崔阮浩道“聽見了吧,取銀子去,六萬兩。”
崔阮浩憋屈得不行,可一想到這不是旁的,而是還沒出生的龍子龍女,當即應下,忙出門去辦,當然,臨走時還狠剜了孟淮竹一眼。
寧嬈朝江璃呲牙“六萬兩啊”
江璃麵不改色“值。”
孟淮竹雖然是雲梁公主,可無奈時運不濟,年幼時便趕上國破家亡,前二十年過得是捉襟見肘且兵荒馬亂,從未見過這麼多錢。
一夕暴富,她不免心頭雀躍,笑容綻開。
陳宣若悄悄靠近她,低聲道“是不是有點過分啊”
孟淮竹道“過分什麼啊等將來咱們的孩子出生了不要錢啊還有你妹妹那個樣,總得名貴藥材養著,就憑你那點俸祿,遲早要喝西北風去。”
陳家血案已然告破,追本溯源,還是跟雲梁脫不開乾係。
當年孟文灩遠嫁大魏,隨身帶了些名貴藥材做嫁妝。江璃登基後胥仲計劃出逃,雖然準備做的很充足,也成功讓他運走了一批,但終歸是在江璃的眼皮子底下沒有全部運走,遺留了一些。
後來魏軍與羅坤所部僵持在漁關,他試圖煉製奇毒以摧毀魏軍的士氣,這其中缺了一味藥,他遠在南淮不方便來取,即便是來了,江璃在長安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他,多數是有來無回的。
因此他便讓柏楊公和端康公主來替他做這件事。
當初陳家夫婦通過端睦和胥仲搭上了線,本就是抱著兩麵逢源,給自己備一條退路的打算。
這種事,對他們而言不過舉手之勞。
然後他們低估了胥仲的狠毒。
事關漁關戰局,胥仲又向來忌憚江璃,生怕陳家夫婦會把這幾味要緊的藥泄露出去,便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人滅口。
雖則是自作自受,可還是不免讓人唏噓。
不幸中的萬幸,陳吟初逃過了一劫。
陳宣若費儘了周折找到她時,她已經不知人事,瘋瘋癲癲了。
太醫看過,說她是受了大刺激,好好將養著有可能會好,也有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了。
陳吟初從前是個八麵玲瓏、精明至極的人,可如今卻最怕見人,起初她是怕除了陳宣若之外的所有人,但陳宣若終歸是當朝丞相,公務繁忙,不能時時都守在她身邊。
照料陳吟初的重任便落在了孟淮竹的身上。
孟淮竹雖然脾氣爆,看上去也是個沒耐心的,但出人意料的,她把陳吟初照顧得很好,漸漸的,陳吟初也越來越依賴她,基本上這些事也用不著陳宣若操心了。
陳宣若不操心,這些內帷瑣事自然都落到了孟淮竹的身上。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陳家已今非昔比。
漁關一戰之後江璃狠狠清算了那些勾結胥仲,吃裡扒外的勳貴。包括端睦公主和南瑩婉都被趕回了益陽,食邑減去了十之**,剩下的那一點點還是看在南安望的麵子上才留下。
而安北王父子更是直接被賜死。
處置了一圈,隻剩下一個陳家,江璃遲遲未決。
他顧念陳宣若,不想讓他難堪,而陳宣若也體諒他,不願意讓這一場名正言順的清算因為袒護他一人而沾染上一些晦暗不明的隱意,便主動提出交出陳家食邑和世襲的勳爵。
沒有了食邑,全家上下就隻能指著陳宣若的俸祿過活,雖說也是衣食無憂,雖說寧嬈向來對孟淮竹大方,但她總要想個一勞永逸的方法。
思來想去,沒有什麼比敲詐江璃更乾脆的了。
誰讓他是皇帝,誰讓他富有四海,現成的肥羊不宰那不是傻嗎
思慮間,崔阮浩送來了銀子。
清點過後,江璃開始挑選,他弓起手指敲敲小竹簍,問孟淮竹“你有沒有經驗哪一種更容易生女孩”
孟淮竹沒耐煩道“這東西不管生男生女。”
江璃絲毫不惱,罕見的脾氣甚好,又頂著孟淮竹的白眼追著問了許多問題,才精挑細選了六隻百僵蟲蠱,帶上和寧嬈一起回宮了。
多年夙願即將達成,江璃興奮得徹夜難眠。
他躺在榻上,抱著其中一隻竹簍,感受著蟲蠱的蠕動,搖搖昏昏欲睡的寧嬈,目光炯炯道“我已經知會太醫院了,先給你上幾道補藥,將身體溫補溫補。”
“然後再找個機會告訴英儒,給他做點鋪墊。”
“然後”江璃臉紅了幾許,聲音也變得軟綿綿的。
寧嬈倏地坐了起來。
她揉搓著惺忪睡眼,很是奔潰道“景桓,睡覺吧,彆絮叨了。”
江璃也跟著坐起來,眼中如散落了漫天星矢,瑩亮熠熠“阿嬈,這麼開心的事,你不高興不激動嗎”
寧嬈
我高興,我激動,我再高興再激動也不能三天不睡覺啊
江璃見她沉默了,更添了傾訴**,拉扯寧嬈又要開始說寧嬈深吸了口氣,攥緊拳頭,以壓抑且平和的語氣道“不是要生公主嗎好,今天就生”
江璃的眼睛驟然發亮。
寧嬈卻翻身下了榻,朝他勾勾手“走,跟我到外邊。”
到外邊
江璃疑惑,但轉念一想,又不由得悄生遐思,心潮澎湃,忙翻身下榻,赤著腳跟寧嬈出去。
寧嬈一直領著他往外走,走,一直走到殿門口,停住了腳步,回頭看江璃。
江璃滿臉笑意地跟上來。
走到寧嬈跟前,還未站穩,隻覺一股大力推搡到他身上,踉蹌著歪到了殿門外。
他尚未反應過來,那厚重的殿門已在他麵前緊緊合上。
“景桓,我覺得你太激動了,還是出去吹吹風,冷靜冷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