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番外4:彆後餘生儘歡(1 / 2)

當皇後失去記憶 桑狸 19006 字 7個月前

江偃幼時人人都誇他容顏精致,將來必定要迷倒一群女孩兒,注定是要姻緣圓滿。

再大一些時,他便是父皇身邊唯一的皇子,是大權在握的灩妃捧在手心裡的摯寶,人人都道他這一生必定順遂如意。

他們說的不多不少,一個都沒中。

長大後的江偃隻愛上了一個姑娘,可偏那個姑娘愛上了他的皇兄,跟他皇兄愛恨糾葛了幾年,最終得成圓滿,跟他皇兄過著小打小鬨卻情義篤深的安穩日子。

初回長安的幾個月,江偃日日夜夜都在為寧嬈擔心,甚至在心底設想過無數可能,萬一她再也醒不過來了……萬一她十幾二十年後才能醒……萬一某一天她撐不住沒了呼吸……

終歸是把所有惡劣的結果都設想了一遍。

可最終他發現,不管結果多不儘如人意,他連同他的皇兄都沒有第二種選擇了,唯一留給他們的就隻剩下一個字,等。

難道如果她再也醒不過來了,他們就可以棄她於不顧了嗎?難道如果她十幾二十年後才能醒,他們就可以不管她了嗎?

不可能。

好在,寧嬈最終是醒了。

得知喜訊的那日其實江偃已經進了宮,他一路飛奔去了桐花台,遠遠看見皇兄斜身抱著寧嬈坐在桐花台前的石階上,寧嬈的身上披著厚重的棉披風,被皇兄護得嚴嚴實實。兩人容顏上都含著淡淡溫馨的笑意,仿佛是在追憶一些歡樂的事情。

江偃的腳步驟然而止。

他心底有一個聲音響起,微弱卻又堅定:到這裡吧,你該止步了。

他無法欺瞞自己的內心,便隻有強迫自己遠離。

江偃回府後,清點了這些年積攢下的家貲餘產,連同食邑和封底,讓管家給他列了個單子。

他等了一個月,讓皇兄和寧嬈好好享受了九死一生而來的團聚之後,才拿著這些東西進宮去麵見皇兄。

“這些年臣弟的家底都在這兒了,不點不知道,一點發現自己還是個富豪。我想把它們都留給英儒。”

原本神情平和的江璃驟然一僵。

“你這是什麼意思?”

江偃緩緩一笑:“皇兄不要緊張,臣弟是覺得在長安呆膩了,想出去走走。”

江璃定定地凝著他:“出去走便是,何必要……”

“臣弟想著,既然已經出去了那就不要再回來了。”

江璃麵容上的平和儘數裂開,眼底有什麼東西飛速隕落,顯得很是悵然:“為什麼?朕對你不好嗎?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說出來,朕可以……”

“皇兄。”江偃拖長了語調,含笑著止他:“你知道,臣弟沒有不滿意,隻是覺得長安帶給我太多不甚美好的回憶,我一直留在這兒總能想到過去那些事……”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突然意識到,和江璃比起來,長安帶給他那點痛苦哀傷根本不值一提。

在那一刻,他突然釋懷了。

並不是從前那般拚命勸說自己,拚命克製自己本心,強求來的釋懷,而是真真正正清風灌頂,霍然開朗。

他清淡一笑,如春風拂醉,不沾染絲毫的塵埃:“其實我心裡一直很內疚,若是沒有我,皇兄也不必遭那麼多罪。”

江璃深深地凝望著他:“這不怪你。”

江偃笑道:“皇兄不怪我就好,左右這些烏七八糟的事都已經過去了,咱們也該往前看。”

江璃道:“既然你也都想通了,那乾什麼要走?”

江偃垂眸默了片刻,坦誠道:“我心裡也有放不下的東西,可是卻必須要放下,所以我想離開,出去看一看。”他一笑,俊秀的眸中劃過狡黠的明光:“沒準兒我能找到我的真命天女,也未可知。”

他將話說到這份兒上,江璃不好再強留他了。

禦座之上的皇帝陛下沉默了良久,聲音低徊道:“那你打算何時走?朕跟母後還有阿嬈說一聲,聚在一起給你踐行。”

“彆。”江偃連忙擺手:“臣弟平生最怕的就是彆離時那淒涼慘淡的情狀,皇兄就讓我自己一個人靜悄悄地走,誰也彆驚動。”

江偃如是說,也如是做了。

他回到府邸粗略收拾了一番,去景陵祭拜過父皇和母妃,便選了一個秋高氣爽的清晨,騎一匹紫鬃駿馬,迎著清風如醉,乾乾淨淨利利落落地走了。

剛出了城門,走到百十裡亭處,遠遠看見了江璃領著英儒等在那裡。

英儒一見他來了,忙掙開江璃的手,撲通著小短腿跑上來:“小叔叔,小叔叔,你要走,怎得也不跟英儒說一聲,英儒心裡好生舍不得。”

英儒這孩子向來機靈通透,凡事不來虛的,邊說著邊費勁兒地把已準備好的包袱拖到身前,“你要出遠門定然是需要錢的,英儒給你備了一千兩白銀,都是上好的雪花銀,沒有官府印戳,你放心用著吧。”

江偃愣了愣,隻覺心裡一暖,剛想抱一抱英儒,卻見他又撲通著小短胳膊費勁兒地從衣襟裡摸出一塊令牌。

“這是東宮玉令,小叔叔你要是在外麵混不下去了,就拿著它去找當地官府,他們會把你送回來的。”

江偃:……

“說什麼呢。”江璃揮了揮衣袖,大義凜然道:“我此番是要出去闖蕩江湖,仗劍走天涯的,什麼混不下去,憑我這等人才會混不下去?”

說完這話,他看見遠遠站著的皇兄微偏了頭,像是默默地歎了口氣。

豪言壯語既然放出去了,就等於是切斷了自己的退路,江偃立誌,此番不靠蔭佑,不靠兄長庇護,定要靠自己在這清平盛世裡闖出一番天地。

他先去了陵州。

陵州乃是大魏江氏的龍興之地,曆來豪傑雲集,作為江氏子孫,江偃聽慣了太.祖皇帝當年如何揮劍平天下的豪氣,向來對此心向往之。

然而陵州子民對他卻不甚友好。

住客棧的第一天銀子就被偷乾淨了。

當然,也沒有確切證據說這客棧就是個黑店,相反的,客棧掌櫃還十分殷勤熱心地陪著江偃去官府報案,跟著跑前跑後,還承諾,直到江偃找到新去處,在此之前他可以一直住在這兒,食宿全免。

如此周到,江偃都不好意思再去責難了。

他身上沒了錢,又人生地不熟,除了繼續住在這兒還能去哪兒?

過了半個月深居簡出,混吃等死的日子,江偃實在耐不住了。

這陵州官府的辦事效率甚低,都半個月過去了,連個賊影都沒摸到。江偃無法,便日日蹲在衙門口,逼著他們快給他去追回失銀。

衙門裡的人待他還算友好,奉茶拿點心,還每天換著人陪他聊天,可就是一樣,案子毫無頭緒。

如此又蹉跎了一個月,衙役實在按捺不住了,跟他說了實話。

“這案子難辦。”

江偃問:“哪裡難辦了?”

衙役道:“你可知你住的客棧是誰開的?”

“誰?”

“是我們縣太爺的小舅子。”

江偃愣了愣,試探著問:“你的意思是你們縣太爺的小舅子監守自盜,黑了我的銀子?”

衙役無奈道:“你知道我們縣太爺小舅子是什麼人嗎?那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年年播善款出去濟弱扶貧,說實話,單他每年散出去的錢都不止這個數了,他會貪你這點錢嗎?”

江偃已瀕臨崩潰了:“那到底是誰乾的?”

“我就這個意思,你想想,敢在縣太爺小舅子的地牌犯案,犯了案又消失得無影無蹤,難以追查,這人定然不是尋常人。跟你說實話,這些日子我們可勁兒地追查,愣是一點線索都沒有。我瞧你啊是個大好男兒,還是彆在沒希望的事上多浪費時間了……”

江偃垂頭喪氣地從衙門裡出來,本是一片雄心出來闖蕩,怎料大業未成而中道崩爼,連盤纏都丟了,可惜了英儒的一番心意,可惜了那上好的雪花銀。

他正心情低徊,忽聽身後有人叫他。

“你,對,就是你。”

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姑娘,梳著回雲髻,妝容淡淡,眉目很是俏麗。

“這青天白日的,你在衙門跟前垂頭喪氣的做什麼?”

她下頜微抬,顯出幾分英氣倨傲。

江偃心情甚糟,沒心思與她費唇舌,隻敷衍道:“我喪我的,乾了你什麼事?”

那姑娘眉毛一翹:“怎不乾我事?我是這家的大小姐。”她指著縣衙大門,滿麵傲嬌道。

江偃頭都沒抬,繼續敷衍:“哦,原來是縣令大小姐,佩服佩服,失敬失敬。”說完,轉身就要走。

“站住!”

那姑娘追了上來,擋住他去路,不滿道:“你什麼態度?不過就是丟了點銀子,至於嘛……”她將手撫在下頜,仔細瞧著江偃,秀致的麵容上浮掠出幾許曖昧不明的笑意:“瞧你長得這麼好,穿得又這麼好,不像是尋常人家出來,莫非家裡也是為官的?”

江偃道:“在下一介草民,無權無勢。從前家中還有幾分薄財,可惜家道中落,那丟了的一千兩銀子已是我的全部家當了。”

他在出來時就打算闖蕩江湖順道光交天下仁義豪傑,既然要交朋友那自然是要報家門的,因此自己的門第來曆早就想好了。

隻是沒想到,第一次說出來不是對著英雄豪傑,而是這麼個小丫頭片子。

那姑娘聽了他這番說辭,倒沒有顯出懷疑,隻是望著他,目光略有些複雜,道:“既然那銀子對你如此重要,那我幫你找。”

見江偃沒什麼反應,那姑娘挺直了胸膛,道:“我叫關秀,自幼隨外祖父學武,又看慣了我爹審案,可以說是文武雙全,你那是什麼表情?瞧不起人嗎?”

江偃道:“我不是瞧不起你啊,隻是這案子官府都沒招了,你一個小丫頭……”

“你這人怎麼這樣?官府沒招了你就可以放棄了?官府是神啊,他們辦不了的案彆人就一定辦不了嗎?你看著是個貴公子,怎麼遇事如此不堅定,不硬氣。”

江偃細細捉摸了一番她的話,覺得她說得也有道理,略顯鬆動:“那你說這案子從何查起?”

關秀抿唇一笑:“自然是從我舅舅的客棧開始。”

兩人結伴回了客棧,掌櫃有事出去了,夥計忙著招呼客人,見大小姐來了,忙殷勤地出來迎,圍著關秀道:“小姐怎麼親自來了?掌櫃一會兒就回來,小的給您倒杯茶?”

關秀腳步迅疾地上樓,未見停頓,隻道:“這些日子店中可有奇怪的人來?”

夥計道:“哪有什麼奇怪的人,不過是官差來查了幾次案。”

說話間,已到了江偃住的那間客房。

關秀嫌夥計聒噪礙事,三言兩語把他打發了,背著手,開始看這屋裡的陳設。

木桌木椅,竹篾薄帳,窗下放著幾本書,關秀拿起來看了看,道:“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學問人。”

江偃倚在門框上,越發覺得這姑娘不像是來查案的,倒像是來查他的,隨口道:“寥做消遣而已。”

“消遣?這些書都挺艱深的,你說是看來消遣的?”關秀眼珠滴溜溜轉,精光內蘊,試探道:“看來你家中頗重學識,應當是在你幼時就請了名士大儒來授課吧。”

江偃心道廢話,他在十三歲前是長安城裡唯一的皇子,這普天下但凡是能請到的名士大儒,他母妃都會想方設法給他請來。

他雖頑劣,雖資質不如江璃,但好歹被生灌硬塞了多年,出了京城到任何一處,都不會遜色。

江偃胡思亂想,突然開始發愣。

是呀,他本就不是一個遜色的人,之所以這麼多年庸庸碌碌毫無光芒,是因為他的身邊有一個太過明亮耀眼的兄長,明月光芒熠熠,那身邊的星星自然就會顯得暗淡。

他搖了搖頭,浮掠出一絲苦笑。

關秀見他這副模樣,將書輕輕放下,道:“我隻是隨口一問,沒有探聽你**的意思,你若是不想答就算了,我不會強求,你也千萬彆覺得不快。”

江偃看向她,聽她講話說得這般客氣,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釋道:“不關你的事,我隻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有些唏噓罷了。”

關秀擺了擺手,豪爽道:“既然是讓人唏噓的往事,那還想它乾什麼?”

江偃歪著頭一思索,心道還真是這個道理,既然是有些彆扭又不甚美好的往事,還整日裡揣在心裡做什麼……

那邊關秀已轉了一圈,拍拍手,道:“我大約心中有數了。”

江偃冷眼看著她強凹出高深的神情,不接話,果然,她先沉不住氣,道:“你聽沒聽過柏山出了一個名盜,號奉義道人,自稱俠盜,專門乾劫富濟貧的事。”

江偃兩月前還是長安城裡金尊玉貴的楚王,上哪兒去聽說這犄角旮旯裡什麼俠盜。

他搖了搖頭。

關秀道:“此人據說當年曾拜高人為師,有一身好功夫,尤其是輕功。因此作案時專挑高門大戶,去翻彆人翻不了的高牆,去盜彆人不敢盜的東西,而且盜了之後專門把錢分給窮人,因此在江湖上還頗有些名號。”

江偃隻覺信息有些雜亂,尚來不及細想,但隻聽了最後一句,便有些猶疑:“聽起來倒像是個好人,他當真劫富濟貧得話,那這事不如就算了吧。”

“什麼算了?富人的錢難道就不是錢了嗎?”關秀義憤填膺道:“此人自詡俠義二字,但卻一杆子打倒,不論好壞,凡是入了他眼的富戶,都等著遭殃吧。許多人家是有錢,可人家的錢財也不是憑空掉下來,都是辛苦掙來的,憑什麼要給他去博仁義?再者說,這天下如今乃是治世,君賢臣明,用得著他在這裡沽名釣譽嗎?”

彆說,她這一席話倒是說進了江偃的心坎裡。

他皇兄自登基後,便著力奉行輕徭薄賦,與民生息,自漁關一役後更是放開了對雲梁人的禁令,如今天下一派盛平,並不見有什麼災難疾苦。

江偃越想越覺得這事透著蹊蹺:“那照你這麼說,這個奉義道人不是個好人。”

關秀道:“他是不是好人另說,隻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這般不問自取,官府必定是要拿他的。這樣,你先休息一晚,明日我再來找你。”

看出來這個姑娘是個風風火火毫不拖泥帶水的性子,說完了直接就走了,也不等江偃再說些什麼。

夜間,江偃獨自一人躺在床上,越想越覺得這事蹊蹺。

關秀都說了這個奉義道人是個專門劫高門大戶的,聽上去眼界甚高,怎麼會看上這麼個小客棧?莫非是衝著這縣太爺小舅子來的?

可若是這樣,直接去劫縣衙不是更好,何必非盯著這麼一個樂善好施的大好人,這不是與他俠盜的名聲準則相悖嗎?

且聽關秀的描述,這個奉義道人聽上去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不至於說是連區區縣衙都不敢劫。

江偃翻來覆去想了一夜也沒有想通,第二日清晨,關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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