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1 / 2)

吃完午飯, 黃峰到了廠子裡, 他手裡還拿著一份包裹。

眾人見他黑著臉, 免不得要私下猜測黃廠子這是有什麼事兒啊。

同一時間, 吳月娥先是去了蘇慶國家。

蘇慶國和吳月娥都是住在他們紡織廠的職工樓裡。

這摟有五層, 每層都有一間足有七十平的大房子,這些房子都是廠子裡的領導住的。

蘇慶國原本住的是四十平的, 後來當了副廠長也換成了大間。

吳月娥家在一樓, 一樓不僅住著方便, 將來老了上下樓梯也不用受罪,還能自己隔出來個小院子。

上了三樓, 到了蘇慶國家門口, 吳月娥故意啪啪啪的敲門,弄出很大的響動來。

左鄰右舍, 樓上樓下的都免不了打開門來瞧瞧熱鬨。

很快,一個老太太把門打開,嘴裡還在念叨著:“這是誰啊,這麼大勁兒的敲門, 有鬼催著麼。”

抬頭見是吳月娥,這才把嘴裡剩下的嘟噥咽下去,勉強拉出一個笑來:“是小吳啊,這是有什麼事兒嗎?”

這老太太正是蘇慶國的親媽, 老太太兩年前死了丈夫,就開始老大家,老二家輪著住。

吳月娥說:“喲, 是老太太啊,您這是又來您老大家住啦!”

蘇老太太最聽不得這些話,她總覺得吳月娥是在指桑罵槐的說她又來拖累老大了。

隻是她確實在老大家住的時候多,老大家有七十平,能隔出三間住人的屋子。

老二家隻有五十多平,這還是把她和老頭子不到三十平的房子退回去,再加上老二也是廠子裡的工人,又換回來的。

以前他們老兩口,老二一家,一共七口人住五十平的屋子連個身子都轉不開。

老二沒本事,在廠子裡乾了小二十年,也隻分了個十來平的小單間。

娶的老婆連個工作也沒有。

又連著生了三個兒子,大兒子都十八了,談著對象準備結婚了。二兒子和三兒子也一個十六一個十三了。

在給老二換房子的時候老大也是同意的,畢竟當時老大還沒生兒子,還指望著從老二家過繼一個。

沒想才把房子換好,老二一家搬進去住了半年,老大媳婦懷孕了。

後來,老大家的生下了老蘇家的長房長孫。

蘇老頭就後悔的不得了,房子都換出去了,等於老人還沒閉眼就把家裡大部分的產業都給老二了。

而且他們一直都是和老二一起生活的,老二之前分的房子太小,都是老兩口住十來平的那間。

老二一家兩個大人三個兒子住他們老兩口三十平的房子。

而且他們還得時常補貼老二一家。

隻靠著老二一個人的工資,根本養不活三個兒子。

蘇家老兩口心疼孫子,自然對孫子多多照顧。

老大那個時候隻有個討債鬼閨女,就是老大也不能說他們當老人的偏心。

可老大有了兒子,老兩口房子已經沒了,這些年退休金也補貼了老二不少,積蓄也沒多少了。

蘇老頭從老大生了兒子後就怕老大將來不給他養老。

果然,到了老頭子病了,老大蘇慶國那是除了說了幾句場麵話,一分錢都沒出。

老頭子的病要是花錢好好治怎麼也能再活個兩三年。

但老大有錢,卻一分也不往出拿。

老二倒是想拿錢,可他沒錢。

老太太手裡攥著一些私房錢,那是她自個兒養老用的,更不會往出拿。

最後老頭子的病就那麼拖著,越拖越厲害,不到兩個月人就沒了。

到了老太太,她也是能幫著老大媳婦打掃家,洗衣做飯,照顧四歲的孫子,這才能住進老大家。

樓裡的人就免不了會笑話老太太,說她老糊塗,要是房子沒換出去,那也是老二一家住他們老人的屋子。

不像現在這樣,人老了,連個自己的家都沒有。

想在大兒子家住還隻能給大兒子當保姆。

老太太原先還喜歡擺副廠長親娘的譜兒,讓人奚落半天,也就不再敢倚老賣老了。

吳月娥看著這穿的破舊的老太婆,心想這世上還是有報應的。

這老婆子偏心老二一家,臨到了了,才發現老二沒本事,靠不住,就厚著臉皮來找老大。

蘇慶國呢,也是偏心後來的拖油瓶,結果拖油瓶隻會惹是生非。

想再認親閨女回來,人家卻和他斷絕關係了。

吳月娥故意大聲問:“老太太啊,你兒媳婦陳小玉不在家嗎?”

“不在,小玉在醫院上班呢。你找她是有什麼事兒啊?要不進家來說?”

吳月娥知道不少人正在偷聽他們的談話:“進門就算了,唉,老太太,你還記得你那個孫女蘇敏不?說來她還是你們老蘇家唯一的孫女兒呢。家有四個孫子,隻有這麼一個孫女。放著其他人家,這孫女也是要好好疼的。哎呀,我忘了您那可憐的孫女一出生就沒了媽,她沒多大的時候您就忙著去照顧勞老二家的孫子去了。你家老二也有本事,大孫子接著二孫子。那可憐的孫女可不就沒人管了。”

蘇老太太讓她說的麵紅耳赤:“你瞎說什麼,我孫女小時候一直是我照料的。但凡有我一口吃的,就沒餓著她過。”

吳月娥笑話她:“老太太,人啊,越老就越不能胡說八道,畢竟已經半個身子進了陰曹地府了。咱們廠子裡誰不知道你那孫女小時候隻能吃你孫子剩下的東西啊。”

蘇老太太梗著脖子說:“這世上誰家不是先緊著男娃,女娃有一口吃的就該知足了。”

吳月娥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整個樓道都能聽到她的歎息聲:“唉,可憐的娃兒啊,難怪她寧可和他爹斷絕關係也不願意回這個家啊。小時候沒媽,爹又不管,奶奶偏心眼二叔家的兒子,連口吃的都是人家剩下的。好容易後媽進門,後媽又偏心自家帶來的拖油瓶。”

說著她問老太太:“唉,也不知道蘇慶國知曉了女兒不願意認他這個老子,是因為他閨女小的時候被他親娘苛待,他該怎麼對老太太你這個親娘呢。唉,這事兒可真是不好辦,一邊是娘,一邊是閨女。算了,老太太啊,我也不和您閒扯了,我還有事兒找陳小玉呢。”

說完吳月娥就蹬蹬的下樓了,她男人說了,到時候事情說起來蘇慶國肯定會把這事兒栽到陳小玉的頭上。

吳月娥呼吸先說蘇敏不認老蘇家是小時候被她奶奶還有二叔家的弟弟們欺負的多了。

陳小玉肯定不願意背鍋,一定會順著這說法往老太太身上說。

畢竟她嫁進來的時候蘇敏都十歲了,她和蘇敏一起生活了兩三年,誰能說蘇敏的心結是不是那餘下的十年受的委屈太多了。

而蘇老太太不敢惹蘇慶國,對陳小玉這個兒媳婦就不一定了。

明明是陳小玉這個後媽的問題,卻賴到她一個老婆子身上,那她肯定是不會認的。

說起來整個老蘇家沒一個對得起蘇敏的,他們家又都是厚臉皮的,肯定不會承認自己的錯,隻會把問題推來推去。

以後隻要一提起這事兒,應該就少不了要吵一架。

離開職工樓,吳月娥又騎著自行車去了市中心醫院。

陳小玉是市醫院的護士。

吳月娥知道陳小玉在哪個科室,但她沒直接去找陳小玉,而是朝著醫院急診人最多的地方走。

她看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女醫生,忙打招呼說:“哎,劉燕。”

那叫劉燕的女醫生和吳月娥認識:“哎呀,這不是黃廠長夫人嗎?您這大忙人怎麼有功夫來醫院啦?這是身體不舒服?”

吳月娥擺擺手:“嗨,我能有什麼事兒,像咱們這種勞動人民,越勞動,身體越健康。我來你這兒是想找你問一下陳小玉陳護士在哪個科室上班?”

劉燕說:“她現在已經調到體檢的科室了,這可是醫院裡頂清閒的地方了。你找她有什麼事兒啊?”

吳月娥看急診上的其他醫生護士都在豎耳朵偷聽。

這才開始說:“唉,這事兒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這陳小玉前邊那男人不是進去了麼,她之後就嫁給了我們廠子裡的一個副廠長。”

劉燕點頭:“是有這麼回事兒,陳小玉陳護士長在我們醫院可是名人。她嫁過兩個男人,還全都是領導。要說嫁人,我們醫院這麼多女醫生女護士,沒幾個比得了她。這是她男人出事了?才麻煩你來跑這一趟?”

吳月娥說:“可不是,哎呀,這事兒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這陳小玉嫁的男人,也就是我們廠的副廠長,以前的老婆難產沒了,留下了一個閨女。這陳小玉也帶著一個同歲的閨女。平時看陳小玉麵兒上對他丈夫的閨女也可以。我們左鄰右舍的也就都沒攙和,畢竟是後媽,誰也不能要求她就和親媽似的對那個孩子。”

劉燕讚同:“這也是,這後媽麵兒上過得去就可以了,本來就不是自己生的,怎麼能親的起來。”

“是啊,可沒想,到了七零年,那閨女就一聲不吭的下鄉了。當時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閨女才初中畢業,隻有十三歲。”

“十三歲,這也太小了吧。”

吳月娥就說:“可不是,而且最過分的是陳小玉親生女兒,就她帶來的那個竟然讓她男人走門路,進了我們紡織廠當女工。”

劉燕麵露鄙夷的說:“那她這事兒就做的太不地道了,親生的留在市裡吃香的喝辣的。不是親生的就著急忙慌的攆去村溝溝裡。平時陳小玉很會做人,會來事兒。沒想背地裡上她竟然是這種人。”

“我們也沒想到,等我們這些一個樓一個廠的都知道了,那姑娘早去鄉下了。”

她這說的也不是實話,當時蘇敏可是哭了好幾天,整個樓道都能聽見她的哭聲。

但這是蘇慶國的家事,他這個當親爹的都不心疼自己閨女,那作為鄰居的也不會不懂眼色的給蘇敏討個公道。

吳月娥又說:“這下鄉了也就沒辦法了,隻要陳小玉好好補貼著閨女,讓她在鄉下日子不要過的太難也就是了。”

“這是很應該,我們醫院裡不少醫生家有下鄉的子女,在鄉下乾活累不說,掙來的共分根本不夠用。我不少同事每個月要把一半的工資寄出去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孩子不在眼跟前,大人再心疼,除了寄點錢也沒彆的辦法了。”

“所以我就說這陳小玉不地道,平時我們難免問起來說蘇敏在鄉下過的好不好,她都說過的可好了。我們都還以為她有給寄錢,沒想到啊,從那閨女七零年下鄉,陳小玉沒有寄出去過一分錢,一張布票,一個包裹。”

偷聽的幾個小護士忍不住吃驚的叫出聲。

陳小玉可是她們醫院的大名人,不僅嫁的男人好,自己也會穿戴,會打扮。

這剛進農曆十月,天冷了一些,陳小玉就買了新的羊毛大衣穿。

還配著高跟皮鞋,可洋氣了。

聽說那一身要五六十呢。

沒想到陳護士長寧可把錢拿來買華而不實的東西,也不願意給繼女一些幫助啊。

劉燕喃喃的說:“真想不到她是這種人啊。”

吳月娥說:“是啊,誰能想到呢。要不是前些時候那閨女見義勇為,上了報紙,我們還都不知道這事兒呢。”

劉燕沒聽過這事:“上了報紙?上了什麼報紙啊?我這每天看報,怎麼不知道這事?”

這時有個小護士咦了一聲:“是不是就是那個咱們這兒的知青下鄉的時候救了老鄉家三個孩子的新聞啊?”

吳月娥點頭:“就是那個。”

那小護士神秘的說:“我知道了,劉醫生,那報紙你沒看過是因為那一張被陳護士長手下的於嬌嬌拿走了。她當時說要借著看那張報紙,然後就再沒還回來。我記得報紙上說那個女知青初中畢業的時候年紀小,想再讀高中,多學一些知識建設祖國,但是她父母不同意。”

說著她聲音拔高:“是了,那新聞裡說了女知青的母親是市醫院的護士,叫陳小玉。我看的時候還說怎麼和陳護士長一個名字啊。我竟然沒想到那個就是陳護士長。”

劉燕說:“看來是陳小玉發現了這篇報道,所以讓她手下的護士將這張報紙借走了,怕有人發現她的真麵目。”

又有一個小護士說:“也不是沒人發現,這幾天在護士裡就一直流傳說陳護士長是惡毒後媽呢。我猜也是有人看了報紙,覺得那上麵說的就是陳護士長。”

吳月娥有些幸災樂禍的說:“你說這事兒鬨的,要是陳小玉對那個閨女好些,何至於出這麼多事情。”

說著她壓低聲音,但又保持在能讓跟前的幾人都聽到的音量:“估計是知道女兒現在爭光了,他們這才給那閨女寄了封信。還寄了三十塊錢和一身毛衣。結果,你們猜怎麼著……”

吳月娥耍了個心眼,她知道那信是蘇慶國寄出去的,但她故意用的詞兒是他們,這些醫生護士聽到耳朵裡,肯定覺得是陳小玉寄的。

幾個聽眾對這八卦聽的津津有味的,平時陳小玉被誇是他們市醫院最好看的,最有氣質的女人。

現在知道她這丟人的事情,聽眾們心裡都很是興奮。

一個小護士說:“天啊,才三十塊錢?陳護士長一個月的工資也不止三十吧。她也太摳門了,既然連這點錢也舍不得,那還不如乾脆不寄呢。”

另一個說:“這寄了和不寄可不一樣,隻要寄了錢,就是有人問起來報紙上的事兒,陳護士長也能說那說的不是她。她可是剛給下鄉的女兒寄了錢。你們說,她要是這麼說了,咱們是不是都把她的懷疑排除了。”

“是啊,她隻要這樣模棱兩可,避重就輕的說些話,就把真相掩蓋過去了。她肯定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不是真心悔過。”

吳月娥說:“誰說不是呢,錢還好說,問題是她寄過去的衣服,沒一件是能穿的。這就惹的那姑娘更是一肚子火。她可能也是被傷透了心,最後竟然把這回寄給她的東西全郵回來。還郵回來之前她六七年前下鄉的時候陳小玉寫給她的信。”

一個圓臉年輕的護士感歎的說:“六七年前的信她竟然還保存著,想來她一個人在鄉下一定是很希望收到家裡的來信吧。”

吳月娥順手把那三封信拿出來:“誰說不是呢,隻是她下鄉後陳小玉也隻在最開始給她寫過三封。”

現在是在陳小玉的單位,吳月娥自然不會說蘇慶國的不是,讓聽的人把悲憤的情緒轉移到蘇慶國身上。

沒想到還有信,幾個人全圍上來小心的看著信件的內容。

看完之後隻能說:“想不到陳護士長這麼厚臉皮啊,她每年換季的時候都要買新衣服,還都是百貨大樓裡的高端貨,不是咱們這種找裁縫隨便做的。沒想這情況她還好意思說自己窮。再說她丈夫可是副廠長,工資高著呢。”

“她就是不想給繼女花錢。”

吳月娥在他們看完信後小心的把信收好,說:“隻是可憐那姑娘,你們不知道啊,那姑娘還寄過來她下鄉幾年的賬本。說是賬本,其實是欠債的本子。一隻鉛筆,半個香皂,兩張紙,一個雞蛋,半尺布頭,唉,她下鄉的時候兩手空空,又沒有家裡補貼。缺了東西都得先借其他知青的,等年底生產隊裡核算公分的時候再還。也難怪啊,那閨女會把東西全寄回來,還是直接寄給我們家老黃。”

劉燕說:“原來是直接寄老黃這兒啦,難怪得你來我們醫院找陳小玉。”

“可不是,你們不知道,除了這些,信裡還有斷絕關係的文書。你說這事情鬨的,她現在可是模範,不是普普通通的知青。而且說實話看了這些東西,我這個外人都能理解她想要脫離那個家的心情。實在是那個家庭帶給她的傷害太多了。隻是,這事情我和老黃畢竟不是當事人,老黃就讓我來叫陳小玉,他好好的和他們夫妻兩個談談,看事情該怎麼解決。行了,說了這麼多,我也該去找陳小玉了。”

劉燕這會兒也知道吳月娥來這麼一出,就是要把陳小玉努力遮掩的破事兒全給她抖露出來。

現在聽到這事的隻有五六個人,過個兩天,全醫院估計都知道了。

她不知道吳月娥和陳小玉有什麼矛盾,隻是吳月娥畢竟是黃廠長的妻子,陳小玉隻是副廠長的妻子。

她不如再幫吳月娥一把,她侄女前段時候還說高中畢業後想進紡織廠呢。

自己幫幫吳月娥,到時候也能找她幫忙。

於是劉燕說:“我真是沒想到竟然還會有這樣的事情,你找陳小玉商量解決方法是應該的,畢竟黃廠長作為領導也得關心下屬的事兒。隻是我們醫院竟然出了這樣的人,在這事情上,陳小玉作為母親有很大的責任。這樣吧,月娥,咱們先去見醫院的領導,把這事和領導說清楚。然後再去找陳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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