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人是快中午的時候才到的,陳家人到的時候,褚韶華正在廚房跟母親說話。聽到院兒裡一陣騾子馬的響動,褚母隔窗紙看不大清,心裡也有感覺,小聲同閨女說,“陳家人來了,你跟娘出去接一接。”
褚韶華眼睛一眯,坐著沒動,“我不好意思,娘你去吧。”
褚母想想閨女到底是未過門兒的黃花大閨女,的確不好這麼露麵兒,就先自己出去了。來的還不隻陳老爺陳大爺,還有陳太太。陳太太是個嗓門兒很不小的婦人,極是親熱的挽著褚母的手,笑道,“褚嫂子,咱們可是有幾年沒見了。”
褚母是個軟性人,也跟著笑,“是啊。”又同陳老爺陳大爺打招呼,“陳老哥還是以前的模樣,就是你家老大認不大出來了。”
陳太太笑,“他常年跟他爹在外頭,妹妹見的少些。”
陳大爺稱褚母為嬸子,見到褚父褚韶中則稱叔叔、大哥,招呼起來既親切又有禮貌,還帶著那麼股子實誠可靠。褚父忙請陳家人進屋說話,褚母沏了茶,就聽陳老爺說,“這幾年生意忙,越是過年越是抽不開身,去年又開了一號買賣,我想著,今年不論如何也得回家看看。前兒剛到,我就想著褚老弟,幾年不見,老弟顯老了。”
陳老爺論相貌真比不上褚父,奈何人有本事,精氣神兒好,穿戴亦是氣派,自非拿閨女親事當救命稻草的褚父可比。褚父笑,“我們在鄉下,每天早出晚歸,今年剛得了孫子,不能不老啊。”
陳家又是一通恭喜。
陳大爺把手裡帶的點心匣子奉上,褚父客氣的笑,“還帶這個做甚,又不是外處。”
陳大爺說,“我爹說褚叔愛吃稻香村的點心,來前兒特意讓我買的,給褚叔帶過來。”
褚父一笑,令褚母收了。
陳家到褚家的時間就快到飯點兒了,略說了些話,褚父就讓褚母去張羅飯了。褚韶中把廚房的飯桌搬了過來,到廚房還給妹妹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叫妹妹露個麵兒。褚韶中不愧褚父親兒子,也對妹妹的相貌很有信心。
褚韶華跟著母親往堂屋兒端燉菜,燉菜一人一碗,還有一淺子熱騰騰的白饅頭。褚韶華進屋兒裡明顯覺出屋裡長輩們說話的聲音低了低,陳太太的聲音倒比剛剛在院子裡更尖更誇張,那嗓子尖的,連笑聲都有些尖銳了,陳太太直說,“這是大姑娘吧,唉喲,好幾年沒見,可真出息。”
褚韶華看向陳太太,叫了聲嬸子,又跟陳老爺、陳大爺打過招呼。
陳老爺也說,“我也好幾年沒見韶華了,還記得她小時候特彆機伶,我讓老大背九九乘法表,他是背了半日還吭吭哧哧的,氣得我不叫他吃飯,讓他擱門外罰站。那天褚叔帶著小韶華過去,老大在門外一邊兒哭一邊兒背,他還沒背過來哪,小韶華就記得溜熟。哈哈哈,當時我就說,這閨女心性聰明。”
“都小時候的事了,陳叔你不說我都不記得了。”褚韶華落落大方道,“叔嬸陳大哥你們慢吃,廚下酒要燙好了,我這就去拿。”說完她就又去廚下忙了。
陳老爺笑,“這機伶孩子,自小到大都這麼機伶。”
陳大爺不自覺目送褚韶華出門,順著父親的話道,“可不是,妹妹一看就聰明。”
聽爺倆這話,還沒吃飯,陳太太那嗓子就跟被饅頭堵了似的,好不憋悶。端酒上來的是褚母,褚韶華自己端了碗燉菜,一個饅頭,去裡間兒自己屋兒裡吃,不跟大家一起。陳太太這才略舒服了些,而且,吃飯就是吃飯,大家說些以前在北京的事,褚家父子倆沒有提半句親事,這也讓陳太太挺滿意。雖說褚家姑娘長的是不錯,眉眼也勾人,可這褚家已是敗了的,娶這麼個媳婦,一點兒幫不上婆家不說,怕連自家也得叫這破落親家拖累。
大不了多給褚家些錢就是,鄉下一樣有門當戶對的小夥子,嫁妝豐厚些,褚姑娘也能尋著好婆家。
陳太太做此主意,準備回家就再跟丈夫吹一吹枕頭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