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邵家回到飯店, 褚韶華上樓前問了大堂經理, 詢問從津浦線火車票的價錢後, 又問了從天津到浦東的輪船的價格, 倒是輪船更便宜些, 卻也要十五塊大洋,這還隻是四等艙的價錢,若是一等艙的話,火車票要三十五塊大洋,船票則要三十塊,也不便宜。
褚韶華尋思片刻, 未讓飯店幫忙定票。飯店定票自是要有手續費的, 她問了自北京到天津的火車時間,便回房休息了。晚上一心背誦自潘太太那裡請教來的上海方言,一直背了大半宿,夜深疲倦方才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 王大力就過來了,王大力將糧食交割清楚,過來看望褚韶華,也是問她可打清清楚去上海的行程。倆人去外頭胡同裡的上攤子上吃早飯,褚韶華要了燒餅油條豆腐腦兒, 看攤子上有醬肉,也讓夥計切了一碗, 與王大力兩個邊吃邊說。王大力道, “火車站不遠, 聽說就在前門外箭樓那一塊兒。一會兒我去給你把票買了。”
見王大力三兩口一碗豆腐腦下肚,褚韶華又讓夥計添一碗,遞給王大力根油條,自己撕開燒餅,放幾片醬肉,再撕開半支油條卷上,“先吃飯,吃過飯我跟大力哥一起去。眼下有你照應我,以後就都要靠我自己個兒了。我也去火車站瞧瞧,看買票是怎麼一回事,省得以後抓瞎。”
褚韶華說的實在,王大力一想,也是這個理,點頭,“成。”
表兄妹二人吃的飽飽的,連褚韶華都喝了兩碗豆腐腦,一套燒餅油條,還有好些醬肉,兩人鼻尖兒吃出細汗,因前門路程不遠,便走著去了。還未至火車站已覺人車鼎沸,來來往往的,除了做生意的馬車、黃包車、小汽車,還有就是街兩畔熱鬨的攤鋪,以及路上挑擔提箱的旅客行人。待到火車票售票口,情形卻也大有不同,有幾個窗口,買票的諸人擠的不得了,看那樣,褚韶華根本沒近前。其餘幾個窗口則是旅人寥寥。褚韶華見邊兒上有巡邏的警察,遂問緣故,那警察看她穿戴體麵,笑道,“太太有所不知,那邊兒人多的是三等座的人,三等座都是火車開前兩個小時開始售票,故而人多了些。這幾個人少的窗口,是賣二等票和一等票的。自是不一樣。”
褚韶華道了聲謝,王大力原想去買,褚韶華沒讓,親去買了張二等票。待買好票,二人看好侯車之所,再無他事,便往回走,褚韶華問王大力什麼時候回鄉,王大力道,“你這票是明兒下午的,送你上車後我再回去。”
“大力哥彆耽擱了,你今兒就跟糧隊的人一起回吧。我在北京這裡也沒什麼事,就是送我,也不過是看我上車。送人終是無趣,倒是以後我衣錦還鄉,大力哥彆忘了來接我就是。”褚韶華說的輕鬆,她的神色也是輕鬆的。冬天的風帶著凜冽與肅殺,拂過褚韶華身上的大衣,吹亂她頸間毛領上的柔韌的皮毛,她小巧精致的下巴大半埋在衣領中,臉色仍有些蒼白,看向王大力的眼神溫和堅定,似乎那個經曆過巨大傷痛的婦人已經永遠的留在了鄉下老家,北京的褚韶華已是另一種人生姿態。
王大力眼中的擔憂也為柔和取代,王大力道,“你是咱們兄弟姐妹中最有本事的,華兒,我知你是想我跟底下人一起回,既有伴兒,也不耽擱東家的事務。你放心吧,出來時我已是與東家說過了,必要你這裡安排妥,我再回的。現在看你走,等你以後衣錦還鄉,我再來接你。”
這個時候的情分,多麼難得。以褚韶華之剛強都不想推卻,遂未再多言。
王大力看她買了票,說了明天過來送她的事,就往運糧隊上去了,今天手下人回鄉,他得過去叮囑一番,還有同東家報賬的事,他已寫好信,交待給手下人收好,介時回鄉好交給東家。
褚韶華則是到王府井的櫃上去看了看,這是陳家老鋪,如今已是易主多時。褚韶華卻未料到竟見熟人,在外站了一時,褚韶華方抬腳過去,一身青色棉衣的夥計見有客人過來,連忙招呼。褚韶華擺擺手,看向那站在櫃台內側正望向自己的人,喊了聲,“魏大哥。”
魏東家驚喜交加,顧不得多問,把櫃上事一交待,就請褚韶華進去說話。裡間兒的炕燒的很暖和,魏東家親倒了茶水遞上,坐在小炕桌兒的另一畔,問,“你們什麼時候來北京的,怎麼先時沒見著信兒!”
褚韶華接過茶,略抿一口,便捧在了手裡暖手,簡單的說了說,“我從陳家出來了,前兒到的北京,已經買了票,明天去天津,再自天津坐船去上海。”
褚韶華言簡意賅,魏東家卻是一聽必知有事,因褚韶華中秋時托人送來節禮信件,信中還是一派欣欣向榮之意。魏東家先前還同家裡婆娘說呢,“看親家母這勢頭,必然還會再來北京做生意的。”卻不料,今剛不過兩月,褚韶華就自陳家出來了。
魏東家蹙起的眉峰間露出關切,連忙問,“可是出了什麼事?”因彼此是親家,魏東家此問也不算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