禤曉冬搖頭:“等涼了還要複炸一次,彆著急。”
第二次複炸以後,魚的表麵麵糊變成了金黃色蓬鬆酥脆,整條大魚色澤漂亮,香味動人,而且完好無缺,盛大嫂讚道:“這可真是年夜飯上最漂亮的一道菜了!這麼大!火候掌握得可真是太難得了!曉冬很厲害!”
禤曉冬臉頰泛紅:“還有什麼菜要做嗎?”
盛二嫂連忙道:“沒有了沒有了,你去叫無隅起床吧,咱們可以開飯了。”又叫喜喜:“讓磊磊和你爸爸去門口放鞭炮去。”
禤曉冬回了房間,看按摩儀停了,盛無隅閉著眼睛睡得正好,想了下拉開窗簾,打開桌上的影音設備,選了首鋼琴曲按了下,房裡音響效果極好,潺潺的音樂聲流動在房間內。
不多時果然盛無隅睜開了眼睛,在床上朦朧一會兒回過神來,然後在枕頭上轉了頭對著一旁的禤曉冬笑:“我睡了很久嗎?”
禤曉冬道:“也沒有,快一個小時這樣吧,要吃年夜飯了。”他彎腰把盛無隅抱扶起來,替他梳了下有些淩亂的頭發,盛無隅微微側身,親昵地在禤曉冬肩上蹭了蹭:“我睡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禤曉冬道:“去廚房幫忙煎了一條魚。”
盛無隅笑了:“我知道了,我爸昨晚三更半夜在群裡發了一條大魚,說是在水庫釣的,那麼大魚,老王又休假回去過年了,沒人會整吧。”
禤曉冬抱著他坐上輪椅,替他整理衣物:“嗯,其實就是需要耐心,煎魚是需要長時間的耐心的,尤其是這麼大的魚,不好煎透。”
盛無隅笑了:“其實可以切塊煎的,肯定是嫂嫂她們想著一定要有一條完整的魚做年夜菜壓軸的,但誰想到我爸釣的那隻魚那麼大——其實不需要這麼執著的。”
禤曉冬道:“挺好的,堅持一些小傳統會讓人感覺到家的氛圍。”大年夜全家聚一起吃一頓飯,放放鞭炮,年夜飯一定要有雞,一定要有魚,長輩給小輩壓歲錢,小輩給長輩拜年,大家都要說吉祥話,熱熱鬨鬨,和和美美的。
這些東西的確都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很多家庭基本也不太堅持這些,林家……是個非常務實的人家,林家長輩都在國外,自己母親其實是借雙胞胎上位,每年過年,林若飛大部分時間在國外,林亦瑾就回他外公外婆家過年,一般就剩下他一個人在家裡,司機保姆都休假,他一個人做飯看著電視度過。和爺爺過的時候,倒是給自己塞過紅包,但祖孫兩人都是話少孤僻之人……部隊裡,大部分時間都在執行任務,還經常在國外……
他推著盛無隅出了走道往前廳去,才靠近前廳就聽到前麵傳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之間還夾雜著盛磊磊和盛樂樂,盛喜喜等人的大笑聲。他還真的是第一次過這樣充滿了煙火氣和世俗幸福感的大年夜,感覺還真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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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溪市淺水鄉淺水鎮,忙碌著過年的村民也在放著鞭炮,沒有注意到路邊還有車開過。
一輛白色的越野車一路開到半山,停在了寂靜農場外。
冬日天黑得早,林亦瑾坐在車裡,看著天漸漸黑下去,風吹過寒山,樹木凋零,草木枯折衰敗,遠處的鞭炮聲聲,此起彼伏,隻有農場安靜得仿佛沒有人一般,仿佛完全獨立於世外,孤寂安靜。
他也在想過去的許多年,他曾經和禤曉冬是同一間宅子裡頭熟悉的陌生人。每年過年他還能回夏家,他呢?他一個人在那空寂的宅子,大概早已習慣了吧?
便是他們好的那兩年,過年他也從來沒想過要把禤曉冬帶去夏家過年,大概從一開始,他就是那樣居高臨下地對著禤曉冬,禤曉冬從來沒把自己當成過可以依靠的人,也因此畢業那年才堅持不肯和自己出國。
他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樣子的生活呢?
也是這樣一個人在這小小的冷清的農場,遠離世間嗎?
他願意來陪他,這一次過年,以及以後的所有歲月。
林亦瑾終於下了車,從車後座拿了些禮物下來,去農場門口敲了敲門,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從木紮的籬笆可以看到裡頭的菜全收了,天井乾燥,仿佛空無一人,貓和狗都不見,雞籠裡也沒有雞。
禤曉冬不在?他能去哪裡?
一股恐慌忽然湧了上來,林亦瑾拿了手機出來,他知道禤曉冬早已拉黑了他,換了張卡,撥了過去。
禤曉冬剛剛和盛家人用過飯,正在前院看盛磊磊他們在點花炮玩,滿天井裡全是轉著的遍地菊,盛磊磊幾個人笑得動靜十分大。手機震動,他有些奇怪,接了電話起來:“喂?”
林亦瑾直截了當地問:“你不在農場過年嗎?”然後他聽到了那邊傳來的鞭炮聲和笑鬨聲。
禤曉冬並沒有聽出是誰,隻是憑著本能回答:“我不在農場,你是誰?”
林亦瑾遲疑了一會兒,對麵那裡的世界是熱鬨的,禤曉冬是在哪裡過年呢?
禤曉冬感覺到對麵反常的沉默,又看了下號碼顯示是靜海市的,他在靜海市的朋友屈指可數,褚若拙已經給他發過短信了,這個陌生人……他已經反應過來對麵是誰了,他問自己怎麼不在農場過年,難道他現在在自己的農場?
他掛斷了電話,看到對麵盛無隅剛把手裡數支金線菊點燃,仿佛手裡開了一束絢爛至極的花,他對著自己擺了擺花示意,璀璨輕柔的煙花烘托得他眼睛笑意盎然。
他走了過去,沒再理會那掛電話。
林亦瑾手裡捏著手機,心亂如麻,在他的認知裡,禤曉冬家庭簡單,人際關係簡單,又一直一個人住在農莊裡,他能去和誰過年?朋友嗎?褚若拙?難道……盛家?不像,就算他們願意,他覺得禤曉冬也不是那種會願意會和一群陌生人一起過年的性格。
那他去哪裡了?一個人出去旅行?除夕夜還不會有活動啊,大部分人的除夕夜都是在家裡……
手機忽然響了,林亦瑾接起手機,口音冷淡:“喂?”
對麵卻是傳來林亦瑜的聲音:“大哥,爸爸剛才頭疼暈倒,我們在醫院了,醫生讓趕緊檢查,說拍片子出來不太好,懷疑腦子裡有東西。”
林亦瑾一怔:“哪家醫院,我回去。”
他上了車發動車子,深深看了眼暮色中冷清的農莊,不知為何忽然感覺到了疲憊,一種不祥的預感陡然生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