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煉忽然冒出一句:“那些趕去現場救火的住戶,現在還能找得到嗎?”
小夥子猝不及防:“哈?”
繼而口吃:“應該……不難找。但是,不是找閻羅嗎?找……找住戶,那是另外的事了。”
江煉說:“沒事,錢我照付,你找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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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前腳剛接了新生意走了,路三明後腳就到了。
店門口的小街太窄,商務車開不進來,他是一路小跑著過來的,其實壓根沒遲到,離兩點還差五分鐘呢,但他已經一臉的歉意、大老遠就衝著神棍檢討:“我來遲了,我來遲了。”
這路三明跟柳冠國年紀差不多,矮胖又敦實,腦袋頂兒全謝,亮晃晃如燈泡,滿麵紅光,時常帶笑,一看就知道擅長迎來送往,難怪叫“路路通”。
他一路引著兩人往車子去,又跟神棍套近乎:“稀客,稀客,我們廣西……唉,太偏了,多少年都沒來您這樣的vip了。”
神棍經不住吹捧,又或者是從來沒被這麼吹捧過,便有點沾沾自喜,還要假裝謙虛:“哪裡,哪裡,我就是跟孟小姐略熟一點。”
居然也用上“略”字了,江煉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路三明激動:“哪能是略熟啊,三重蓮瓣,這麼多年也隻孟助理一個人,孟助理還是熬了那麼多年的,我聽老柳說了,說您特有學識——孟小姐還好嗎?我好久沒見她了,上次見她……”
他伸手在自己腰那比了個位置:“上次見,她還隻……這麼高呢。您回去見了她,跟她說說,沒事來廣西轉轉,這兒山多,變化也挺大的。”
也不知為什麼,江煉總覺得,這路三明說到後來的時候,有點失落,那種舊式的、不被起用的失落。
神棍說:“一定,一定。”
江煉腹誹:大話精。
神棍這“三重蓮瓣”,也就是聽上去名號好聽,跟孟勁鬆這種,差得遠了:全程對接柳冠國,壓根跟孟千姿對不上話。
想起孟千姿,江煉有點恍惚,覺得她走了之後,像被關進了漂亮的琉璃盒子,忽然就再也沒消息了——當然了,也不一定是“關”,也許是她自己住進去的,不願意開門出來。
因為,以她那性子,真想做什麼事,誰攔得住呢,所以,她一定不會被關,至多,是自己關住自己。
忽聽到神棍問了句:“你是廣西這頭,管事的?”
路三明回了句:“哪啊,有六當家的在,哪輪到我啊,可有什麼辦法,六妹她……萬事不管哪,嗐,不說她。到了,上車,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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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嵐居的規模比起雲夢峰可氣派多了,水準直逼五星,足見桂林山水甲天下,人家的基本盤大,設施設備都更勝一籌。
江煉住了豪華大床間,進屋就看到了迎賓果盤,果盤邊還有張卡,他先還以為是迎客卡,細看時才發現是張戲票,粵曲戲票。
粵曲亦即廣東大戲,又叫南戲,屬於地方劇種,江煉沒聽過,但下意識覺得,粵語那種含嬌帶糯的吐字唱腔,分外好聽,他看了眼時間,就是今晚,再看座位,是vip黃金席次。
不錯啊,看來這秀嵐居跟附近的粵曲戲院是有對口合作的,會給入住的客人提供戲票福利。
江煉洗了個澡,小睡了會之後,揣上戲票出來,先去找神棍,想看看他要不要一起。
剛敲開神棍的門,目光往房間裡一䁖,江煉就知道,看戲這事,不指望他了。
他的房間裡床上床下,攤開好多山譜、影集還有書,簡直形同雜貨鋪。
江煉皺眉:“你這是……”
神棍滿臉放光:“小煉煉,我跟路路通聊了才知道,你知道嗎,段小姐,段小姐來過這兒。”
江煉想了會,才反應過來段小姐是段文希:說來也怪,孟千姿明明一口一個“段太婆”的,但神棍,偏偏要叫她段小姐。
他說:“這有什麼奇怪的,段太婆不是周遊過全國嗎,哪都到過。”
神棍激動:“那不一樣,段小姐來這兒時是七十年代,她那時候都年過古稀了,路路通說,全程都有人陪著,還拍了好多照片,所以我讓他都找來給我看。”
原來如此,又遇到這“無緣會麵,有緣對酒”的隔空友人,彆說是粵戲,鬼唱戲大概都不可能讓神棍挪窩。
江煉隨口問了句:“廣西有什麼名山嗎?段太婆來這……是看桂林山水?”
神棍說:“名山倒沒有,但是有廣西弧啊。”
江煉沒聽明白:“什麼西湖?”
神棍講不明白,拉他看山譜。
有圖就方便多了。
原來,廣西境內的山很奇怪,恰能組成四道巨大而又下凹的弧,如同彎弓。
第一道是:九萬大山——大苗山——大南山。
第二道是:鳳凰山——天平山。
第三道是:都陽山——大明山——鎮龍山——蓮花山——大瑤山——架橋嶺。
第四道是:大青山——十萬大山——六萬大山——雲開大山。
其中第三道弧,從地圖上看,恰好切於北回歸線上,切點便是鎮龍山,這道弧,被著名地質學家李四光命名為廣西弧。
江煉細看那些山名,覺得好笑:“有六萬山,九萬山,十萬山,那其它那幾萬山呢?”
神棍搖頭:“沒有,明麵上就隻有六、九、十。不過廣西的山脈太幽深了,也許有,隻是你不知道而已。”
也許吧,江煉指了指鳳凰山和鎮龍山:“這麼偏的地方,又是龍又是鳳的,聲勢倒不小。”
神棍在鳳凰山和鎮龍山之間那一帶畫了個圈:“說段小姐當年,就是去的這兒。”
江煉說:“那我走了,不打擾你和段太婆……隔空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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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煉吃了個晚飯,一路溜達過去,剛好趕上開戲。
這是個小戲院,很陳舊,頗有八-九十年代的感覺,舞台是木製的,幕布是暗紅絨的,椅子是紅膠皮折疊的,江煉很喜歡這感覺,覺得整個人被沉入到另一個時空中,安然而又靜謐。
但其他人不喜歡,有一部分持票過來的,看到這場合就退了,嘴裡罵罵咧咧:“我就知道便宜沒好貨,酒店不要錢白送的,能好到哪去?”
開場前,又走了一半,因為報幕員道歉說:“曲小姐今天嗓子不好,不唱了。”
曲小姐可能是個角,那些人專為捧角來的,江煉看他們三五成群地離去,心說:我今天,還就要專捧配角的場。
人人都衝主角來,配角該多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