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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骨焚箱 尾魚 7837 字 7個月前

() 孟千姿一個人, 開了輛四驅。

她很少一個人,從小到大,身邊都圍滿了人, 記憶中,好像從來就沒有哪一次是真正純粹一個人去做什麼事的, 哪怕私奔, 還拽了一個呢。

她也很少自己開車,因為一直有司機;偶爾自己開, 也小心翼翼, 因為城市交通複雜,人流車流量都大,容不得信馬由韁——但高原不同,一眼望出去,彆說人了,鬼都沒一個。

她把油門踩到最大,身子隨車子一起飆, 覺得整個人像顆出膛的子彈, 滑出逼仄幽暗的槍管, 滑進陌生闊大的世界。

她開過江煉他們出事的地方,那兩輛車太笨重, 還那麼倒翻著:高原上就這樣,拖車耗費太高,一般人會拆件回收,任車架子原地橫陳, 後來者看見了,也不會驚訝,隻會以為是出了行車事故,然後警醒自己“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

一直把車開到黑壓壓的群山附近,她才停下。

周圍安靜極了,隻偶爾有風聲颯颯,孟千姿在車內翻了翻,從手套箱裡找到了煙和打火機,還在後座上找到了兩瓶黃河啤酒。

有酒好,酒讓人興奮,她接下來想把事做好,就是得讓自己保持在一個亢奮、興奮甚至半癲狂的狀態。

煙也好,舒緩、放鬆,人不能太緊張,太緊張,就成不了事了。

孟千姿點煙就酒,煙頭的灰燼慢慢積起,像極了她遲來的情緒。

江煉的死太突然了,像一盆水淩空澆下,而她恰好立於棚下,要過好久好久,才會有點點水滴從棚頂滲出。

不過現在,她用不著想他:等事情了了,她又沒死的話,會瘸一條腿,再坐幾十年王座,幾十年,夠她去哭、去癡、去回味、去形銷骨立。

不差這一晚,不差這兩天。

一瓶酒下肚,臉頰發燙,人也微醺,孟千姿從山鬼籮筐裡掏出形如滴眼液的瓶子,仰起頭,往兩隻眼睛裡各滴了兩滴,然後閉上眼睛,迅速轉動眼珠。

這叫“亮子”,是水鬼的玩意兒,用於夜間視物,據說製作原料來自貓頭鷹和壁虎,都是夜視能力絕佳的生物——這“亮子”的夜視精度雖然不如手電,看路是足夠了,而且勝在隱秘,夜間活動,不會被光亮暴露。

眼睛適應了之後,她伸手撫了撫右腳踝上的金鈴,穿戴好武裝帶,背起山鬼籮筐。兩把槍,一插背後,一插腿側,小腿邊還插了把套層的匕首。

然後下車,一直往空地上走,車上有定位儀,後續自有人來回收。

走到中央處時,她單膝跪下,嘴裡默念咒聲,然後上身慢慢下伏,直至伏貼於地麵,雙手抓撚泥壤,又攤平撫開。

過了會,她站起身子。

比之剛才,什麼都沒變,風還是不定的風,人還是人。

但又什麼都變了,風裡,漸漸有了味道。

這是金鈴的又一個功能,山風引。

這世上,萬物都有味道,有時候,看似消散,實則留駐,隻不過是太稀淡了,你聞不見而已。

山風引,不大適合南方水澤山林,因為那裡太潮濕,動植物又太多,各種朽敗、腐爛以及生物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成千上萬,很難分辨,往往聞著聞著,自己反頭暈眼花——但這一招,非常適合西北雪嶺,這裡人少,牲畜也單一,味道的基數小,想從中擇出特殊的、奇怪的,或者血腥的,很容易。

找特定的人比較困難,但如果這人體味特殊,又或者喜歡用濃鬱味兒的香水的話,也不難操作。

孟千姿鼻翼微微翕動,伸手在鼻端不斷拈拂,那感覺,像是有無數味道過來,排隊等她甄選,而她排除掉一道、又一道。

過了會,她垂下手,轉向一個方向,快速奔跑起來。

其實山風引類似於貼神眼,人在操作時,都是進入一種譫妄的狀態為最佳,大概這樣,才能全身心投入、不瘋魔不成活,但孟千姿不大喜歡山風引,總覺得這樣嗅嗅追追,好像一條狗哦。

她對教她這一招的二媽唐玉茹抱怨過,唐玉茹斬釘截鐵地說:“狗才不如你呢。”

真不知道是貶狗,還是貶她。

***

約莫兩個小時之後,孟千姿循著一股奇怪的腥臭味,追蹤到一個洞穴。

洞穴位於半山腰,入口很隱蔽,如果不是循味道,隻憑眼睛看的話,白天都很容易錯過,孟千姿在入口外立了一會,靜聽裡頭動靜。

沒聲音,味道也沒波動,這兒,可能隻是個無人的棲宿地。

孟千姿擰亮手電,緩步走了進去。

洞穴不大,但也足有五六十平,手電首先照到的,是一灘血跡,孟千姿盯著那灘血看了會,這種血量,應該是受傷。

她移開手電光,很快,光的儘頭處有什麼東西閃耀,是一個眼鏡,半邊鏡片碎裂,另半邊完好。

孟千姿走過去,拎起了看,她很快就認出,這是神棍的眼鏡。

那個叫孫耀的司機說,車裡的人是分開了、四散逃跑的。

如果對方是衝著神棍來的,那神棍就是重點目標,他被抓住,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神棍死了嗎?不像,這兒距離事發地已經很遠了,神棍那體魄,跑這麼遠相當夠嗆,也許是被帶來的,然後,又被帶走了。

帶去哪了呢?這兒是巴顏喀拉山脈,但她一路行來,方向很單一,始終指向西北,這個方向,走得足夠久,會連接上昆侖山。

孟千姿沉吟了會,把隻剩了一個鏡片的眼鏡腿塞進包裡,站起身時,又在山壁上看到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塊……人皮?

泛白、發爛,鬆垮垮粘在山壁上耷拉著,孟千姿嫌臟,沒有伸手去觸摸,湊近聞了一下——現在的嗅覺太靈敏了,有點生理不適,又退回來。

沒錯,是這味道,奇怪的腥臭味。

她掏出經緯度定位器,記下這一處方位,時間緊迫,藥劑的作用四個小時後開始減弱,屆時需要重新注射,而身體有可能會產生抗藥性,也就是說,二次和三次注射的效果將遠不如之前。

得抓緊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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