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他們有信心,可以培養出更多真的能看見小精靈的學生。
學生多了,才有可能和學校申請到更多的研究資金。董事會對《古典樂賞析》一直頗有微詞,如果不是塔西佗校長力排眾議,這門課怕不是早就被關閉或者轉教授了。
克拉拉教授也很開心,因為他發現了一個難得的好苗子——在上課的第一天就能看見小精靈的精靈王弟阿諾萊德。天哪,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適合當他學生的精靈嗎?沒有了!怪不得大家都說阿諾萊德是光明神的寵兒,大家說得對!
下課後,克拉拉教授就忍耐著靠近光明就會灼燒的痛苦,第一時間朝阿諾走了過來,他不住地讚美著阿諾,完全不顧自己背後已經開始冒煙的現狀。
助教們都慌了:“老師!”
反倒是克拉拉教授不是很在意,他哈哈大笑道:“你們為什麼還不快來觀察?能這麼近距離看到巫妖召喚物被傷害後的模樣,可是很難得的哦。放心啦,我根本沒有痛覺的,畢竟我早就死了欸。”
是的,克拉拉教授早就死了。
他是被巫妖族的至尊巫妖,從彼岸召喚回來的。說他是亡靈吧,他偏偏有軀體,除了體溫低一點,膚色青白了一點,身體各“零件”常常會掉下來以外,幾乎與常人無異;說他是傀儡吧,但他又擁有自己的意誌,根本不受巫妖控製。簡直就像一個永生的奇跡。
克拉拉教授唯一的遺憾,是失去了生前大部分的記憶,他隻記得自己的母親好像叫克拉拉。他就這麼渾渾噩噩過了不知道幾百年幾千年,才終於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
也就是研究小精靈,為這個特殊的種族曆史正名。
一般的光明法術是傷害不了克拉拉的,他也察覺不到,但是如阿諾這樣純粹的光明精靈,那就像在一堆燃燒的蠟燭裡,毫無準備地放進了一顆太陽,讓克拉拉教授當場體驗了一把自燃。他的身上開始嘩嘩地往下掉灰,好像隨時都有可能回到隻剩下一把骨灰的狀態。
“同學你好。”
助教們都快被自己的老師嚇得心臟驟停了,隻希望他能離阿諾遠點,有什麼話他們來說就可以了。
但克拉拉教授卻很堅持,他對阿諾說:“怎麼樣,怎麼樣,我的課程很有趣吧?”
阿諾:“教——授——好。”
“平時都不用你自己交作業哦,隻要你能說動小精靈幫你寫。”克拉拉教授繼續自誇,“不是我吹,有小精靈幫忙加持的法術,比一般的更厲害哦。不信你問路德維希,你們是朋友嗎?我看你們好像一直都在一起。”
阿諾點點頭。確實挺有趣的,他喜歡來山穀裡放風。
“所以,你什麼時候去遞交選課申請啊?”克拉拉教授覺得以他的個人魅力,還有路德維希這麼一層關係,神眷者這個學生肯定是跑不了的,但以防萬一,還是得催一催。
阿諾本來正想慢悠悠地回答“是好朋友”,結果卻被這個插隊的問題問住了,他緩緩說:“我——已——經——交——了——啊。”
周一就交了,還是霍普太太主動找他收的,因為如果不去催的話,阿諾這個拖延症能卡在周五晚上的最後一秒交。霍普太太是一個習慣早睡的樹人,她雖然很愛她的阿諾苗,但她真的遭不住再來一次半夜11點59分59秒的時候被敲響房門。
阿諾必須得為自己辯解一句,那是他來空堡上學的第一年,他不知道霍普太太有早睡的習慣,畢竟就他知道的樹人,很多都是不睡覺的。
如果第一年霍普太太還給他機會的話,他一定……會選在霍普太太就寢之前的最後一秒提交選課表。
克拉拉教授開心的點點頭:“哦哦,已經交了嗎?對我這麼有信心?”
阿諾:“我——隻——報——了——吟——唱——七。”
“是嘛是嘛,吟唱七啊,我一定傾其……等等,你說什麼?”那一刻,好像連空氣都凝滯了。克拉拉教授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聽,不然為什麼他剛挖掘的絕世天才,在告訴他,他根本沒報他的課?他三十七度的嘴裡怎麼能說出這麼冰冷的話?
“他說他沒報。”路德維希幫朋友說完了他想說的,“阿諾一年隻學一門課,畢竟他還有教會的工作,有那麼多信徒需要他。”當中介。
阿諾隻需要跟著點頭就可以了,路德維希,金牌翻譯。
“你怎麼能不報名呢?”克拉拉教授無法擁有眼淚,但他此時的表情已經充分詮釋了何為悲痛欲絕。動作幅度之大,讓人總是很擔心他會不會再甩掉點什麼器官。不過,在路德維希的勸說下,他最終還是緩了過來,並堅強表示,“那明年,明年一定要報我的課啊。”
阿諾略顯為難,按照他的計劃,明年是吟唱八,他不點滿吟唱的技能條,真的很難繼續彆的。
“最理想的安排,您也要預約到六七年後了,教授。”路德維希特彆地會拒絕人,因為他根本不怕惹對方不高興,“大家都是長生種,也不需要太著急,不是嗎?十年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克拉拉教授快要枯萎了,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十年而已,對於一個長生種來說,真的就隻是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他在快要掉完灰之前,被助教們強行架走了,走的時候還不忘依依不舍地對阿諾大喊:“我等你啊,不管多久我都等你,你一定要報我的古典樂!”
阿諾這回總算開了口:“好。”
精靈的承諾是不會騙人的。等他學完吟唱,他就來學古典樂。
克拉拉教授一走,他的小精靈們就也嘩啦啦地乘著蒲公英飛走了,大雨重新傾盆,路德維希的火係避雨術及時跟上,嚴絲合縫地保護住了他和阿諾。
避雨術在不同的元素體係中都有,隻是路德維希更喜歡火係,因為它在控製溫度蒸發掉即將掉到衣服上的雨滴時,還能帶來溫暖。
阿諾則驚喜地發現,他可以用這份“溫暖”,在回學舍的路上踩出一個又一個神奇的蒸發圓坑,他就這麼高高興興地玩了一路。
他好像永遠都不會擁有煩惱,隻一個簡單的避雨術,都能開發出不同的快樂。
路德維希不想當那個煞風景的人,但他必須得和阿諾確認:“今天上課的時候,你是怎麼發現我作弊的?”
“看——到——的。”阿諾有問必答,雖然和廢話沒什麼區彆。
“我用的是光之雙翼。”路德維希繼續引導,他拋棄了字字斟酌,幾乎已經算是在明示,“那本應該是一個隻有施咒者本人才能看到的法術。”
“對——哦。”阿諾一頭銀色長卷毛的腦袋上,好像豎起了大大的驚歎號,然後過了好一會兒,他便笑開了,他說,“我——們——好——有——緣。”
“……”這是緣不緣的事嗎?雖然路德維希也很喜歡這個說法。
一直到那天晚上,在和姐姐例行彙報一天的快樂生活時,阿諾才終於反應了過來,當時在古典樂課上感受到的熟悉魔法波動,是他的波動啊!他的!
“路——德!”
身穿猩紅騎馬裝的女王,在魔法通訊的那頭扶額:“知道你們關係好,三句話離不開對方,但也不用走神走著也要叫上一句吧?”薩拉曼德從沒有見過弟弟這麼強烈的友誼,還如此迅猛,就像這場不打招呼的秋雨。
今天的精靈王地也下雨了,薩拉曼德難得休息半天,帶著女伴們去了卡巴拉之森狩獵,大雨中都能收獲頗豐,才是真正的技術流!
“不——是。”阿諾難得有點著急,但他說話太慢了,隻能拉來了隔壁的金牌翻譯官。
阿諾隻一個“本——源——力——量”,就讓路德get到了他的意思。路德維希還以為阿諾要反應到明天早上呢,沒想到晚上就OK了,突然覺得阿諾有點厲害是怎麼回事?
然後,魔族的統帥和精靈族的女王,就這麼跨越大半個大陸,在魔法通訊裡又一次見麵了。兩人掛著相同的虛假客套,你問候一句我禮貌一句的,好一會兒都沒有進入正題。
阿諾在一邊吃宵夜,看得差點睡著,白色的卷毛腦袋一點一點的,他甚至想著也許由他來說,都比他們打官腔快。
女王卻對阿諾表示:“胡蘿卜蛋糕好吃嗎?”
阿諾在心裡給他姐翻譯了一下:大人說話,小孩少插嘴。
不過,他的胡蘿卜蛋糕真的挺好吃的,口感綿密,糕體紮實。隻是裡麵加了不少肉桂。肉桂味就像榴蓮一樣,愛的越愛,不喜歡的就打死也不會喜歡。
女王滿意地對弟弟點點頭。
她在阿諾對路德維希提起本源力量時,其實就已經有了猜測,雖然離譜,但拋掉一切可能,剩下的再聞所未聞也是真相——她的弟弟和魔族當世的最強者互換了本源。這也是她弟補考上那場聲勢浩大的禁咒由來。
既然有了答案,薩拉曼德自然也就更關心彆的,好比,路德維希到底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這件事?她接近自己的弟弟是一場巧合,還是蓄謀?
這是她弟弟難得的一場友誼,她不想破壞它。可如果這場友誼最後的終點會讓她的弟弟受傷,那她寧可當一個壞姐姐,在這一刻就摧毀掉它!長痛不如短痛,她會給她的弟弟再買到更好的友誼。
聰明人之間的談話,就像高手過招,真正的技巧都藏在無形之中。他們聽懂了彼此的暗示,也進行了一樣的回複。
女王懷疑路德維希居心叵測。
路德維希則四兩撥千斤地表示,如果他真的有意對阿諾不利,他根本不會等到今天,也不會這麼費儘辛苦地引導阿諾一點點發現。
薩拉曼德對此是認同的,不然他們第一次在校長室見麵的那個晚上,她的弟弟就會變成一具屍體。對於任何一個深諳魔法之道的人來說,有一條鐵律是不會變的,那就是除了詛咒外,當這個人死去後,天地間的規則就會默認與對方有關的一切魔法都會消失。
在意識到本源互換後,不管是想換回來,還是保守這個秘密,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滅口。
征服者路德維希的心狠手辣,從不是說著玩玩。就薩拉曼德掌握的資料,這位魔族的新任統帥根本就不存在同理心這種東西。所有見過他的人,都默認在他的身上有一種無法被溫暖的冷漠,就像一柄染血的軍刀。
那麼,從對方的角度來看這件事,比起忌憚精靈族的報複,保守自己的秘密明顯更重要,也更緊迫。但路德維希卻沒有這麼做。不僅如此,他還耐心地和她弟弟玩起了過家家的遊戲。這就更匪夷所思了。他圖什麼呢?
很快,阿諾日常和姐姐的談話,閃現在了薩拉曼德的腦海,她沒頭沒尾地問了句:“《古典樂賞析》這麼重要嗎?”
阿諾:“……啊?”
路德維希微笑:“您有可能不知道,但我以前就是空堡的學生,門門優秀,隻有古典樂賞析掛了。”
同為完美主義強迫症的薩拉曼德,在那一刻莫名有點詭異地理解了路德維希。
換她,她也要回來給念完了。不一定非要依靠自己的實力,但必然要全優畢業。而在音樂方麵,精靈的種族天賦是真的傲視整個大陸,大概隻有海族能夠與之一戰。
所以……“有用嗎?”薩拉曼德有時候也挺八卦的。
路德維希先是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阿諾幫了我。”
女王陛下總算稍微滿意了一點:“十月初,也就是秩序月的時候,專門研究本源力量的萊澳妮絲大師就會結束深海的修行。”
“我和阿諾一定準時到。”路德維希道。
“啊,對了,”不知道為什麼,同為銀發大波浪,阿諾就顯得更加孩子氣,而女王整個精靈的強勢氣場卻更足了,她對路德維希笑著說,“我近期會派個人來幫阿諾適應他的新力量,你不會介意吧?”
“我怎麼會介意呢?這是您作為姐姐的關心與權利啊。”路德維希意有所指。
“真是太感謝您的理解了,阿斯蒙蒂斯閣下。”薩拉曼德最後這樣說。
兩個假笑專家,就這麼結束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談話,在阿諾甚至都沒有理解的茫然眼神裡,拍板決定了一切。還不忘互上眼藥,哪怕他們都很清楚,阿諾絕對不會懂。一個在暗示精靈族的姐姐對弟弟的所有權實在是一種封建糟粕,另一個則戳破了對方魔族統帥的身份。
阿諾的理解卻隻是:“你——和——魔——族——統——帥——是——親——戚?”
路德維希笑著點了點頭,用磁性的聲音道:“大概再沒有比那更親的關係了,我想。”每一個字都是真話,卻離真相相去甚遠。
尖耳朵的白色小卷毛,摸了摸朋友的手背以示安撫,有一個女王/統帥當親戚的壓力,他懂!
***
與此同時的精靈王地。
薩拉曼德連夜聯係了守誓河邊的亡靈族:“我需要派一個守誓者去阿諾身邊,最強的那個。”
眼神空洞的亡靈沒有問為什麼,也不關心,他隻是完美執行了女王的命令,並用空靈腐朽的聲音道:“隻是保護嗎?”
“如果路德維希有異動,或者他和阿諾任意一方的身體出了問題——”
雖然現在來看,本源力量的互換對兩人有益無害,但誰也不敢保證時間一長還會不會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為了她唯一的弟弟,她可以做任何事,哪怕他會恨她。
“——那就第一時間殺了路德維希.阿斯蒙蒂斯!”
年輕的女王眼睛微眯,那抹綠色已經深到極致。她在心裡想著,一旦一方死亡,魔法就會破除,這條鐵律對兩方都是成立的。她必須趕在路德維希之前,替她弟弟先下手為強。
心不狠,是沒有辦法當好一個女王的。
而薩拉曼德這個女王,挺有親情,就是沒啥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