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閉上嘴,深吸一口氣,躊躇地開口道:
“剛才他們說的話,你彆放在心上。”
莫奕愣了幾秒,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宋祁指的是剛才孫小岩的言論。
他笑了笑,眉目間有些淡漠:
“這個遊戲的每個機製,都是在逼迫玩家競爭。但是它不把意圖擺在台麵上,而是像溫水燉青蛙,鈍刀子殺人一樣,讓玩家或是為了自由和生命,或是為了積分商店的龐大利益,而跟著它的意圖走。”
而不管玩家是為了什麼而掙紮,到了最後,所有人都會自願或不自願地投身遊戲。
——畢竟,沒有人會願意被永世困在一個又一個永無止儘的恐怖副本中。
莫奕抬起眼眸看向宋祁。
他的眸色格外的深,在燈光下接近深淵似的沉黑,此時看上去冷靜到幾乎殘酷:
“而對於那些不接受這個遊戲規則的人,死亡隻不過早晚的事罷了。”
宋祁放開了抓著莫奕胳膊的手掌。
看著莫奕挺直的背影毫無猶豫邁入深暗的走廊,然後被深沉的黑暗吞噬。
宋祁緩緩地露勾起唇角,麵部表情柔和的近乎繾綣,下一秒,他的整個身影都隱入了黑暗中,然後完全消失不見了。
·
莫奕獨自順著狹窄幽深的走廊向前走著木質地板在腳下咯吱作響。
他屏息凝神,諦聽著身後的動靜。
宋祁沒有跟上來。
莫奕不知是放鬆還是緊張地深吐一口氣,長長的眼睫下,目光有些複雜。
在地下的時候,他注意到了,支線任務開啟時,宋祁的名字不再其列。
這種情況隻有一種解釋。
宋祁並不是玩家。
為了不打草驚蛇,莫奕一直掩飾著自己的防備,儘量在麵上裝作一切如常,但心底卻猶如掀起了驚濤駭浪。
之前的線索幾乎都完全串了起來。
宋祁這個“人”身上全部的疑點,以及他對自己令人意外的執著。
或許,還要再加上,上個副本結束之際,一種突如其來的瘋狂使他飲了那霧氣的鮮血。
所以莫奕有理由懷疑——這個“宋祁”就是上個副本即將結束時的霧氣。
在這個遊戲中,他第一次有些遲疑不決起來。
仿佛是一個超出他預期的錯誤代碼,如此鮮明而突兀地橫亙在他的計劃中,代表著危險與不確定性。
對方在今天之前對他沒有表現惡意,但是他又怎麼能相信對方永遠能不會表現出惡意呢?這相當於把自己的信任與性命交托在一個脫離掌控的未知數一般,危險的猶如脫軌。
最理智的做法,是儘量遠離,或者想辦法“去除”。
就像在秩序而優雅的代碼行列中刪掉那行混亂而雜亂的錯誤一般,讓世界的運轉重歸優雅與平滑。
但是,莫奕現在有些動搖了。
剛才,在問他問題前,“宋祁”明顯想要告訴他些什麼,可是似乎被整個遊戲所阻止了——就像它阻止江元柔對外界透露它的相關信息一般。
聯係起“宋祁”逐漸蒼白的臉色,似乎就是從他救了自己之後才開始的。
莫奕猜測,整個遊戲框架對他是有限製的,恐怕作為副本以外存在的他,是不被允許參加進入整個副本的,更不允許他隨意乾預副本內玩家的運作。
莫奕下意識地摩挲著自己大拇指的關節,眉宇緊緊皺起,看上去憂心忡忡。
更何況,“宋祁”對他如此親切的緣由,莫奕還並沒有弄清楚。
畢竟,他很確信,自己這二十年來並沒有和類似的“生物”打過交道。
昏暗的走廊即將走到儘頭,而他自己房間的門就在眼前。
莫奕長出一口氣,將心底裡亂成一團的思緒驅散,澄清自己的思維。
然後伸手扶住門框,轉身走了進去。
他的步伐頓住了。
空空蕩蕩的房間裡,多了一個人。
一個矮矮的小女孩背對著他,站在被木條封住的窗口前,出神地向窗外望著。
細瘦的小手搭在窗楹上。
莫奕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似乎覺察到了莫奕的到來,那個小女孩緩緩地轉過了頭來。
半邊麵頰血肉模糊地凹陷進去,幾乎能夠看到破碎的腦殼和流溢的腦漿,長長的金發上沾著血跡,她轉動著一雙殘缺不全的藍眼睛,看向莫奕。
用輕柔的童聲問道:
“Have you seen my bunny?”
(你有看到我的小兔子嗎)
——就在這時,刺耳的熄燈鈴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