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2 / 2)

再嫁東宮 深碧色 8255 字 3個月前

方清渠也不覺著她無趣,自顧自地說著,話裡行間都透著笑意,仿佛能得她一兩句話就知足了。

方清渠出身貧寒,如今弱冠之年便得陛下欽點為狀元郎,其學識能耐可見一斑。相貌生得也不錯,在常人中算是上乘了。這些日子來不知多少人家想過同他結親,可偏偏他卻像是中了蠱似的,一門心思全都放在了沈瓊這麼個孀居的婦人身上,稱得上是用心。

對著像他這樣的人,哪怕不喜歡,也生不出討厭的心思來。

在茶肆稍作歇息後,沈瓊扶著桃酥站了起來,繼續沿著石階往上。方清渠原是想要跟著的,可不巧遇著同科的舊識,被截了下來敘舊,便與沈瓊分開來了。

走開些後,沈瓊回頭看了眼,同雲姑歎道:“您就真這麼盼著我再嫁?”

這還是頭一回,沈瓊明明白白地問出這話來,雲姑沉默片刻後,也同她攤了牌:“我隻是想讓你嫁個知冷知熱、真心待你好,又不會累你難過的人……這樣的人不好找,若是錯過了,便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能尋著了。”

雲姑對方清渠很滿意,沈瓊倒也挑不出什麼錯,可總覺著不妥。

“初到京城時,你因著水土不服的緣故勾起舊病來,滿京城的大夫請遍了都沒什麼用,最後還是方公子輾轉求了太醫院的太醫來診治開藥,方才算是熬了過來。”雲姑同她細數方清渠做過的事,“他是風光一時的狀元郎,放著那麼多世家閨秀不求,滿心放在你身上,著實是難得。”

見沈瓊不語,雲姑歎了口氣:“我本意是盼著你高高興興的,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事。你既不情願,那我今後就都替你推了,也免得你煩心。”

沈瓊未置可否,她不知該說什麼好,隻是忽而想起了自己那早逝的夫君,秦淮。

說是夫君,可起初不過是她閒逛時,十兩銀子買回來的仆從罷了。

在那一群人中,哪怕秦淮已經重病近乎昏迷,可價錢仍舊是最高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他生得太好看了。

沈瓊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那麼俊俏的男子,她本就是個淺薄重皮相的,一眼看中之後,就將人給買回了府。後又請醫問藥,前前後後花了幾十兩銀子,才算將人給救回來。

秦淮是個很溫柔的人,能言會道,將沈瓊哄得很開心。她又是個任性的人,一開心,便做了個離譜的決定——她要嫁給秦淮。

沈瓊自幼便沒了父母,無長輩管束,雲姑起初並不同意,可拗不過她,最終還是鬆了口。

雲姑那時是想著,沈瓊若是嫁到旁人家,少不得要給婆母立規矩,指不定還會遭為難。倒不如挑個夫婿入贅,橫豎沈家不缺銀錢,隻要能哄得沈瓊高高興興的,也就夠了。

可婚後沒幾個月,秦淮出門做生意,商船遭了水匪,再沒能回來。

沈瓊為此大病了一場,換下各式鮮豔的衣裙釵環,守了整整三年的孝,直到如今方才算了了。

時光能消磨許多,何況兩人相識還不如分彆得久,沈瓊漸漸地也從最初的撕心裂肺,到如今能平靜地想起那些個舊事。其實若說起來,方清渠與秦淮是有些許像的,若非如此,她當初在那客棧遇著方清渠時,也不會平白無故送錢給人。

她並不討厭方清渠,可卻遠沒到能談婚論嫁的程度,故而並沒回答雲姑的話。

沈瓊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不知不覺中,竟到了慈恩寺前。

寺中恰好有厚重的鐘聲傳來,在山間回蕩著,驚起林間棲息的鳥雀,沈瓊心中一震,將那些個煩心事儘數拋開,踏進了寺廟。

在正殿上了香後,沈瓊被雲姑拉著去捐了香火錢,求了平安符,又搖了卦簽。

那是支中平簽,其上的內容也淺顯易懂,壓根用不少去解。

“他鄉遇故知?”沈瓊念出那簽文,忍不住笑道,“我自小在江南長大,如今到京城來,人生地不熟的,哪有什麼故知?”

她原也沒將這求簽當回事,信手一放,便揣著平安符離開了,準備到後山看桃花去。雲姑則是留在寺廟中,以免誤了齋飯的時辰。

後山桃花開得正好,漫天遍野的,如雲霞一般。

沈瓊腳步輕快地四下看著,桃酥緊跟在她身後,卻不妨她忽然停下,沒來得及止住步子,直接撞了上去。

“姑娘怎麼了?我撞疼你了嗎?”桃酥連忙問道。

沈瓊卻不答,隻定定地站著,桃酥疑惑不解地循著她的目光看去,隨即也直愣愣地呆在了原地,險些驚呼出聲。

桃林掩映中,有一座涼亭,兩人在其中對弈。

其中一位是身穿僧袍的老和尚,另一邊,則是位極其俊俏的公子。觀其衣著打扮,一般便知其非富即貴,而這錦衣華服愈發襯出他清貴的氣質來。

他那如玉雕成的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輕輕地撚著枚黑子,目光低垂,似是在凝神思索著該如何落子。

讓桃酥覺著驚恐的,是那張熟悉的臉,當年覺著煞是好看,可如今卻覺著見了鬼。

及至反應過來後,桃酥連忙看向沈瓊,隻見她垂下的手微微顫抖,目光死死地盯著涼亭中那位公子。

不怪她失態。

任是誰見著與自己死了三年的夫君一模一樣的人,怕是都難冷靜下來。所謂“他鄉遇故知”,竟是這麼個意思嗎?

“姑娘,”桃酥隻覺著開口都很困難,“這是……”

沈瓊動了下,桃酥原以為她是要上前去問個究竟,可卻沒料到,她竟轉身要走。而且走得堅定無比,沒半分猶疑。

桃酥連忙追了上去:“姑娘,你不去問問嗎?”

“有什麼可問的?”沈瓊平素裡聲音總是帶著些若有似無的笑意,可如今卻透著些冷,“不過是個相貌相仿的人罷了。”

桃酥下意識地反駁:“可是這也太像了……”

話說出口,她突然意識到不對,自己尚能分辨出來,難道姑娘這個同床共枕的,會認不得嗎?

“秦淮已經死了,我為他守了整整三年的喪。”沈瓊緩緩地說道,“秦淮是個出身貧寒、無家可歸的人——這是他親口告訴我的,自然不會是方才那位出身高貴的世家公子……還是說,你覺著他會騙我?”

她將一字一句地說著,將“騙”字咬得極重。

桃酥呼吸一窒,緊緊地閉上了嘴。

自家姑娘如今這模樣,她著實是半句話都不敢多說,生怕一個不妨再說錯什麼,惹得她失態崩潰。

“回寺中去吧,”沈瓊低聲道,“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