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1 / 2)

再嫁東宮 深碧色 9488 字 4個月前

第024章

沈瓊其實是個多情又絕情的人。

當年喜歡的時候, 可以滿心滿眼都是裴明徹, 可真到不喜歡的時候, 便當真是棄之如敝履。哪怕是將舊日情誼擺在麵前,也不肯回頭去多看一眼。

裴明徹自詡了解沈瓊, 直到如今方才知道, 他不過是隻見過其中一麵罷了。

沈瓊仰起頭, 似笑非笑地看著裴明徹,將他眼中的無措看得一清二楚,但卻仍舊沒有半點心軟的跡象,笑容中甚至帶了些嘲弄的意味。

“若是五百兩不夠, 一千兩也成。”沈瓊垂眼打量著那長卷,煞有介事道, “畢竟這畫可真是不錯。”

這畫上繪的是她張揚又得意的歲月,沈瓊如今再看過去,並沒什麼留戀的心思, 隻覺著陌生得很。裴明徹想要用這種法子勾起舊情,實在是走了一步爛棋。

方才被雲姑與桃酥拿話堵的時候,裴明徹是懊惱,如今被沈瓊這麼一句句說過來, 卻是如墜冰窟,心一點點地涼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若是轉身就走,尚能少些難堪, 可卻怎麼都邁不動腳。

哪怕是被沈瓊明裡暗裡嘲弄, 他仍舊想要站在這裡, 多看她一眼。

沈瓊見他沉默不語,愈發覺著無趣起來,慢悠悠地將那畫卷收起,輕聲笑道:“秦王殿下,你這樣一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模樣,又是圖個什麼呢?覆水難收的道理,還要我教你嗎?”

她側著身半躺在那美人榻上,長發如墨般鋪在身後,雪膚紅唇,配上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顯得格外妖豔。

裴明徹上前半步,忽而屈膝半跪在了榻前,直視著沈瓊。

兩人的距離霎時拉得極近,沈瓊甚至能從他的眸中看著自己的倒影,愣了一瞬後,下意識地向後仰了仰。

“阿嬌,”裴明徹低聲道,“你恨我、怨我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我合該受著,並無半句怨言。隻是有些事情,我想同你解釋清楚……”

沈瓊同他對視著,片刻後,衝著不遠處的雲姑與桃酥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先離開。

“姑娘!”桃酥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又生怕沈瓊這是心軟了。

“放心吧,”沈瓊安撫似的衝她笑了笑,“我自己有分寸。”

桃酥還欲再說什麼,卻被雲姑給拽著,離開了後院。雲姑低聲道:“有些事情,終歸是要說開的。”

自打來到京城,沈瓊誤打誤撞地在大慈恩寺後山見著裴明徹開始,雲姑心中便始終記掛著此事——哪怕沈瓊在大病一場後,絕口不提此事,像是真當裴明徹已經死了一樣。

要知道,傷口一直遮著掩著,是沒法痊愈的。

自欺欺人並非長久之計,隻有將事情徹底挑明說開,潰爛的傷處徹底割掉,方才算是徹徹底底地過了這一關。

後院之中隻剩了沈瓊與裴明徹,兩人誰都沒說話,一時間寂靜得很,隻有清風拂過樹梢,簌簌作響。

裴明徹方才還說著想要解釋清楚,可如今當真隻剩下彼此後,卻又像是不知如何開口了。

縱然是真有隱情,如今說出來,也都像極了狡辯。

更何況皇家那些勾心鬥角,裴明徹也不大想拿到沈瓊麵前來提,總覺著會汙了她的耳。

到最後,還是沈瓊先開了口,替裴明徹解決了這個困境。

“我知道你有隱情,離開也是迫不得已,”沈瓊抬起手來,遮了遮有些刺眼的日光,無聲地笑了聲,“我這個人啊,雖沒多大本事,但看人還算是準的。你若真是心術不正的人,我當年又豈會那般喜歡你?”

沈瓊與尋常閨閣女子不同,從不羞於去提感情之事,當年看上裴明徹時,從來都是將“喜歡”二字掛在嘴邊的——喜歡裴明徹的相貌,也喜歡他的言談舉止,隻覺著無一處不好。

裴明徹起初聽她如此說時,還會無措到耳尖泛紅,到後來成親,最為親密的事情都做過後,方才算是習以為常。

多年不見,如今再從沈瓊口中聽到這字眼,他甚至有種隔世經年般的錯覺。

然而卻再不能如當初那般暗自高興,隻覺著她話音中都泛著苦。

物是人非事事休。

“你生在帝王家,想必有許多事,不足為外人道。可哪怕是有再多隱情……”沈瓊頓了頓,無奈道,“你當初還是害得我難過了。”

想了想,她又小聲重複了句:“很難過。”

裴明徹隻覺著自己的心脈仿佛都被沈瓊攥在手中,隻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便好似窒息一般。他寧願沈瓊打他罵他,無論如何,都好過如今。

沈瓊的每一句話,於他而言,都恍若淩遲。

“當年,你遇難的消息傳回來,我發了瘋似的怎麼都不肯信……”沈瓊從來沒向任何人提過自己那段日子是如何過來的,哪怕是在江雲晴麵前,都絕口未提。那是她不想回憶的事情,如今卻將傷口撕開來,給裴明徹看,“我原就是個愛哭的人,那段時日更是多愁善感得很,每每見著你在家中留下的舊物,又或是觸景傷情,便忍不住落淚。到最後,哭得眼睛都落了病,大費周章地請醫問藥治了許久……”

那些個舊事,沈瓊提起來仍舊是輕描淡寫的,臉上甚至還帶了些笑,也不知是在嘲弄裴明徹,還是在笑自己。

她倒是沒什麼,可裴明徹的眼卻漸漸紅了,他的模樣生得很是俊秀,可如今眼底儘是血絲,看起來甚至有些可怖。

沈瓊看向他的目光中,不自覺地帶上些憐憫,緩緩地說道:“當年,我花了十兩銀子將你買回來,又一意孤行同你成親。那時候我歡喜極了,後來卻也是真的難過極了。”

“世事不由人,這道理我懂,所以對你也談不上怨恨。”沈瓊偏過頭避著刺眼的日光,同裴明徹笑道,“隻是覆水難收,秦淮,我們回不去了。”

權勢壓人爾虞我詐的京城不是青山秀水花團錦簇的江南,而如今屈膝半跪在她麵前的天家貴胄,也不是當年她一見傾心的情郎。

沈瓊分得明明白白,她仍舊喜歡當年那個落魄少年郎,可秦淮已經死了。

這些日子以來,裴明徹琢磨了許多種法子,想要哄沈瓊回心轉意,可直到如今方才明白,一切都是徒勞。

不過都是他一廂情願罷了。

而且這所謂的彌補,隻會勾得沈瓊難過。

如今想來,當初他在沈瓊生辰之際匆匆趕赴錦城,隻遠遠地看了一眼便又離開,才是最正確的決定。而如今,不過是出於自己那點私心。

“秦王殿下,請回吧。”沈瓊複又躺了回去,將話本子蓋在了臉上,一副要繼續午睡的模樣。

裴明徹很是遲緩地站起身來,他沉默許久,低聲承諾道:“我明白了,今後不會再打擾你。”

這句話仿佛抽乾了他全身力氣一般,整個人都顯得頹了起來。

沈瓊像是已經睡過去似的,對此毫無反應。

裴明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緊緊攥著的手一點點鬆開來,終於還是轉身離開了。

等裴明徹出了門後,雲姑與桃酥也顧不得什麼生意不生意的,立即趕來了後院。沈瓊卻仍然是一副睡得正沉的模樣,桃酥欲言又止,雲姑猶豫片刻後,輕手輕腳地上前,輕聲道:“阿嬌,我陪你回家去歇息吧。”

滿院寂靜,雲姑很是擔憂地同桃酥對視了一眼,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沈瓊總算是開了口:“雲姑,我有些難過……”

她這聲音悶悶的,細聽之下,仿佛還帶了些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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