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疏痕每日登陸遊戲消耗在附身首飾上的時間越來越多。所以他沒能及時發現,所剩時間不多了。
還剩一個小時,係統提醒。
沈疏痕思慮了很久,他不滿足於隻用頭飾跟她聊天,他讓步音等他一天,等他想好怎麼用一個小時解釋自己有一個人類身體的事實。
他讓她等一天。
可是她沒等到他。
他也沒等到她。
一天,紅樓分崩離析。
一天,步音不知所蹤。
……
沈疏痕睜開眼,熟悉的嗓音傳來:“我還以為你要睡到晚上。”
他一震,剛想爬起來,就被步音一根指頭頂回去:“不要動。”
細白指腹間的藥草氣味,告訴他腰腹間咪咪索索的癢意是怎麼回事。
她再給他上藥。
想通這一點,男人的耳廓默默紅了。
沈疏痕悶悶地咳了幾聲,步音沒理他,就自己劃拉開玩家麵板,對著緩慢攀升的血條發呆。
他昏過去後做了個不好的夢……沒在昏睡時胡亂說些什麼吧。
步音給他上好藥包紮好,看見他仍半垂著眸不知在想什麼,手指磨了磨。
沈疏痕的臉實在是很好,比之沈則也不差,如玉如仙,躺在地上浸透海水的衣物貼服肌膚,勾勒出流暢而性感的肌肉線條,半遮半掩,加上任人施為的順從姿態。
隻令人想到了一個詞。
秀色可餐。
步音慢條斯理將指尖殘留的深綠色藥汁擦到他的衣襟上,沈疏痕動了動,視線不自覺跟著她的指腹。他聽見她說:“傷好了,就起來。”
平靜得很,翻臉無情,不像幾分鐘前溫柔小意的模樣。
沈疏痕坐起來,又被她支使著去傳信給自己的人。
兩人現在在陌生的海邊礁石上,見他的目光逡巡周圍,猜到他在想什麼,步音笑了下:“你的血氣,引來了鯊魚群,鯨暫時引開了。”
她笑眯眯的,心情很好,披著不知從哪兒來的外袍,懶散托著下巴:“我給你們都喂了毒,你去傳信,一盞茶內回來,否則後果自負哦。”
她想到什麼:“我這個毒,不致死的。”
死亡對玩家來說威脅太小。
沈疏痕早就看見自己血條旁邊的倒計時。
【毒|發倒計時】
他不意外,在這一世的記憶裡,他和她不過是第一次見麵,能夠看見真實的她已經是意外之喜。
沈疏痕給荊璞發了幾條消息,在她身邊坐下:“步姑娘。”
步音給他一個眼神,催促著這人怎麼還不去傳信。
“很快就會有人來找我們,”沈疏痕一眼看出她眼神的含義,為此而笑了,沒去管自己散亂的墨色長發,低低地問,“步姑娘,有喜歡的人嗎?”
這話太突兀了。
步音想到他接了佛子的任務,莫非是想給那個和尚說好話,轉而說道:“你手上的佛珠是慧清佛子的吧?你同他認識。”
沈疏痕麵不改色將佛珠收起來,認認真真地道:“不是很熟。”
“不是很熟?他會把這個佛珠給你?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
她表達了不信,他卻似乎有些難過:“我看步姑娘和慧清佛子才是很熟,十句話裡有八句是問他的。”
步音很難想象自己同慧清相談甚歡,事實上她對比都城公子哥還招蜂引蝶的佛子感官並不算太好,淡淡道:“話彆亂說,佛子那種人,怎麼會和我一紅樓女子扯上關係。”
沈疏痕想說,她不想扯上,可有人惦記著和她扯上。
他頓了頓,不想再把話題往佛子身上引:“步姑娘,怎麼不問問我叫什麼?”
第一次見這種上趕著介紹自己的,步音順著問:“你叫什麼?”
“在下沈疏痕,太清觀弟子。”沈疏痕說了句文縐縐的,而後薄唇輕輕勾起,溫柔地彎了彎眼睛,“姑娘救了我,便是疏痕的救命恩人,加上又是我的心上人,還請彆生疏喚一句沈公子。”
“那……疏痕公子?”步音說完,眼皮撩起,“……你剛剛,說什麼?”
“我是你心上人?”
“是,”雋逸翩然的公子披著濕漉漉的發,傾身靠近,撐在地上的五指微微蜷縮,帶著兩分不自在和故作的淡然,“我心慕姑娘已久。”
他很緊張,可前世的經曆告訴他,不要放過任何機會表露心緒。
步音一時沒說話,兩人之間陷入了安靜。
海水拍打礁石的聲音變大,幽深的鯨鳴靠近,步音站起來,看見起伏的鯨的背脊。
“一盞茶快到了,你還在這裡停留。”
對她的避而不談有過預料,沈疏痕壓下心底的苦澀,笑著道:“不,人快來了。”
話音剛落,武功更高的步音察覺到確實有人靠近,為首的聽腳步聲是熟悉的她的人。
她差點忘了,玩家通訊的便利之處。
步音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將解藥丟給他。雖說她一開始就沒有不給他解毒的想法,現在聽著腳步聲,陡然有些惋惜。
人再晚一些,她便可以不給解藥,讓他吃點苦頭。
海裡還有兩個等解毒的,他們的藥可是致命的。
步音等花朝趕到,讓人下了水,給了解藥的同時,拘了操控機關藍鯨的兩人。
很好,從現在開始,至少一個月內。
藍鯨是她的了。
什麼?浮屠殿的藍鯨消失了?那關她一個紅樓歌姬什麼事呢?
花朝到了後立馬給姑娘遞了乾淨衣裳。雖然步音沒說,花朝也給沈疏痕一套男裝。
從昭華那裡聽說沈疏痕當時的跳水救人的行為,花朝看了幾眼他,沈疏痕的耳邊叮叮咚咚一大連串各種人物的好感度提升音效,他關了好感通知後,就聽見麵前容貌秀麗溫婉的婢女包含深意的提醒:“太清觀的弟子,還是不要插手平生寺的事情比較好,要知道,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
花朝隻提點了兩句,見沈疏痕若有所思便閉了嘴。姑娘不喜歡平生寺佛子,花朝便也跟著不喜歡,知道那看似清心寡欲的佛子在自家姑娘身上花的心思後,她就更不喜歡了。
“我知道了,”沈疏痕應了聲,回首時步音的人影都不見了,隻好問花朝,“今天是步姑娘救了我,我聽聞姑娘喜歡赤海棠,剛好手裡有一盆八枝的,想找個時間送過去,花朝姑娘你看哪個時間方便?”
花朝以為步音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沒想太多,隻輕柔地道:“你費心了,但姑娘已經不再喜歡赤海棠了。”
“要送,便送些淺色的花草來吧。”
步音喜歡的顏色從紅變成白,在紅樓裡是廣為人知的,花朝也就沒想著瞞。
沈疏痕:“……原來是這樣,謝謝姑娘告知。”
她……不喜歡紅色了。
鸞舞就是紅色的。
仿佛他的過去都被摒棄,沈疏痕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半晌後,緩緩閉上眼。
也對,今世,都和前世不同了。
她不再是隻守在紅樓裡,而是走了出來;她不再是無人可知,而是有了眾多粉絲。
這是好事。
他的眸底流露出溫柔和釋然,在荊璞幾人過來時,又藏在了底下。
金子光:“沈哥!看見步姑娘沒!是不是特!彆!美!”
聽聞消息跟著顛顛過來的荊簿也期待的注視著他,好似身後有一條尾巴在搖擺,親哥荊璞不忍直視地彆過頭。
沈疏痕深深看了金子光一眼,將佛珠給他:“平生寺佛子的任務,我放棄。”
金子光:“啊?為啥?!放棄有懲罰的。”
懲罰無所謂,主要是……
“以後彆打她的主意。”沈疏痕警告。
金子光:“不是,為什麼放棄啊QWQ?”都到這一步了,沒完成懲罰很重的。
沈疏痕停了下還是說了,“我,心悅她。”
荊簿眼睛一亮:“一見鐘情?!”
“一見鐘情。”沈疏痕低笑,從這一世來說,的確是一見鐘情沒錯。
荊璞的眼光變得異樣起來,金子光怔了兩秒,忍不住喃喃:“沈哥,哎不是沈哥,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這麼一個移情彆戀的人呢?”
“什麼?”沈疏痕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
荊璞有些頭疼,又有些慶幸:“還好音姐沒答應你……”
沈疏痕驟然一震,他的瞳孔收縮一瞬,在混亂的記憶中找到了自己對“源步音”剖白心意的片段。
“…………”
沒有恢複記憶前的自己,居然喜歡上了另一個“步音”。
金子光突然噤聲,餘光偷偷瞅著周身氣息灰暗冰冷的沈哥,他對著荊璞做口型:我們是不是說錯話了?
荊璞無言。
他其實沒覺得沈哥對步姑娘是真愛,也許是被美顏衝擊到了而產生的一時躁動。
沈哥就不是那種一見鐘情的人,顯然和音姐的日久生情更為真實。
這般篤定著的荊璞萬萬沒想到,往後的日子裡,沈疏痕居然真的和“源步音”拉開了距離,自從那之後再也沒和她組隊下副本過。
荊璞漸漸覺得,沈疏痕認真起來了。隻是這種認真,對的是紅樓的步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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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要放棄任務?”慧清靜靜抬眼,“可能給貧僧一個理由?”
金子光為難地看了眼沈疏痕,沈疏痕穿著太清觀的白色弟子服,做得很直。
慧清意識到兩人之中是這個太清弟子為主,他看向沈疏痕,兩人對視片刻,沈疏痕先開口:“佛子,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慧清的眼珠動了動,平和地問:“為何?”
“佛子的任務,是讓我們將步姑娘約出來,或者說,這個任務的本身是因為佛子對步姑娘有傾慕之心,希望……讓姑娘也喜歡上你,是也不是?”說道喜歡兩字時,沈疏痕的氣息有一絲冷冽。
慧清沒有否認:“如此,如何?”
沈疏痕腿上橫放著自己的劍,就像是銳利的劍意一般,接下來的話變得咄咄逼人:“那敢問佛子,願意為了這兩分傾慕,做到什麼地步?”
“放棄自己的佛子身份?還俗?和天下佛眾為敵?”
他冰冷地質問後,一錘定音:“不,佛子你一個也做不到。”
慧清轉了轉手裡的佛珠:“施主未免太過武斷。”
“武斷?”沈疏痕非常平靜,“這可不是武斷,是結論,是佛子的行動,告訴了我這些結論。”
“幾十萬兩銀子,佛子願意當做獎勵,讓我們約步姑娘出來,卻不願意自己走出佛門,親自去約,因為,方丈和主持不許。”
“前些日子的盛歌會,佛子未曾前往,因為,寺內僧人認為那不是佛門弟子該去之地。”
“這麼算下去,就算我們真的約了步姑娘出來,慧清佛子,你又要怎麼見她呢?”
“是想出去,又在方丈等人的阻止下妥協,讓步姑娘白等一天?還是直接邀請她來寺廟內一解自己的相思之苦,卻讓她遭受僧人非議?”
“慧清佛子,你真的喜歡步姑娘嗎?若是真的喜歡,為何不敢為了她,反駁方丈一句!為何不敢自己還俗,大大方方去追求!”
“要麼現在走出去,親自去約人;要麼……將你的心思完完全全給我收起來,今後做好你的佛子,彆做一個兩頭不是人的懦夫!”
沈疏痕一字一句道,旁邊的金子光大氣不敢喘。
慧清佛子早已閉目,手裡的佛珠緩緩的轉動。
金子光聽見佛子輕輕地歎了口氣。
“你們走吧。”
與此同時,金子光聽見耳邊任務放棄的提示音,居然沒有懲罰!
沈疏痕起身離開:“看來佛子有抉擇了。”
金子光跟著離去。
隻剩下慧清一人,室內寂靜良久後,清冷出塵的佛子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他低頭,看見自己手裡的佛珠,碎了一個。
門外的小僧得到傳喚,探頭:“佛子?”
他看見的是佛子溫和的笑臉。
“明檀,去我房裡,取一竄佛珠來。”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