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仙這兩天在生氣,以往他沒什麼表情但也會偶爾露出敷衍虛偽的笑容來,為了不讓她給自己穿裙子還能身後冒黑氣的微笑撒嬌。
這一次就不同了。
這一次的小花仙,全程都是彆人欠了他八千兩銀子一樣,臭著臉在她麵前走來走去。
步音點完手中的八千兩銀子,記好賬,終於抬起頭去看從左邊走到右邊又從右邊走到左邊的精致小人。
“阿厭怎麼了嗎?”
何宴:“沒怎麼。”
步音又分出陳荔讚助的分成五百兩:“看你的小嘴巴,氣得快要掛油瓶了。”
何宴下意識抿了抿唇,隨後驚覺自己這個動作多幼稚。少女那一聽就是哄小孩的語氣。
他說不清,越發怒火沉沉。
“我已過了冠禮之歲。”
潛意思就是他成年了,彆把他當小孩。
在你要哄一個人時,不論他說什麼都要表達信任。步音深諳此道,神態誠摯又充滿包容:“嗯,我相信你。”
她那麼真誠,沒一絲懷疑。
何宴明知不對,沒有反駁,胸悶得慌。
他總是說不過她。
俊美到幾乎邪肆不似正派的男人即使成了渺渺花仙,劍法也未曾落下。
一開始是他不願在她的注視下練劍。
如今已然習慣被她放入瞳中,溺寵的柔軟的視線化為極慢速度升溫的舒適水流,無人願意掙開。
美人兒甚至也看懂了不少深奧招式,偶爾會故意勾著比雪梅還清豔的薄唇,捏著一根細細的枝丫,去和三寸不到的花仙比劍法。
花仙一步退,步步退。
被逼到散了劍意,退到桌子邊沿,腳尖往後的時候,定定看她一眼,接著從上麵掉落下去。
少女會連忙伸出細膩溫熱的掌心拖住,肌膚透出的乾淨淺香籠住了花仙。
一個舍不得傷了,一個舍不得摔了。雙雙妥協。
步音把花仙輕輕放回桌上,這一次她懶懶拖著半邊下巴,半垂著瞳不再搗亂,安靜看著他舞劍。
她素來話不多,不過是在花仙麵前,一刻不停逗弄對方。
沒有什麼桃花美景、楓葉蕭蕭,危險盛美的微渺劍光織成絢爛淩厲的光影。她伸出細白胳膊,一中半圈住花仙的姿勢,沉沉閉目睡去。
劍光停了。
花仙收了自己一點點磨出的木劍,看清她眼底青黛的倦色。
步府千金有“眠症”。
起初未嘗放在心上的情報在腦中過了一遍又一遍,彰顯自己的存在。
一月半前,她還精神得很,總說他身上的花香好聞,聞著醒神。
……他的花香,對她越來越沒用了麼?
花仙慢慢靠近,最後離少女閉合的眼瞼不到三指處,盤膝調息。這具身體是他的沒錯,成為這朵花的花仙後,經脈拓寬了,許久不破的瓶頸也開始鬆動。
他近來也勉強能睡半個時辰,雖說比起一個半月前,少了不少……等等。
花仙睜開眼睛,入目的是放大後仍白皙細膩的肌膚。
兩股不同的香氣在這一方小天地內交彙相融,曖昧共鳴,證實了他的猜測。
兩個人,成了對方的藥。
無法說清是永遠的清醒還是永遠的沉睡更可怕,男人的心情有一絲暴躁和熟悉的混亂。他遲遲意識到,少女的溫情體貼,也許隻是因為他有利用價值。
因為他是藥。
從滾燙變得微涼的手掌不敢吵醒什麼一般輕輕放在少女的眼皮上,睫毛顫了顫,人卻沒醒。
花仙氣息冷凝森寒,唇角勾起,恍若盛放的曼陀羅,語氣極淺,在緩緩流動的風中被吹散:“利用我?”
他該殺了她,折磨她,或者讓她也嘗嘗被利用的滋味。
手掌重了一分,在少女的眉宇有蹙起的預兆前放輕。
……這些隻是他的猜測,他應該等她醒了問問。
花仙告訴自己要有耐心,他看了眼馬車的小窗,今天的風有些大,在他耳中是一群野狗跑動的喘氣聲。
陳荔拉著步之瑤去尋吃食,陳大俠守著馬車,足夠守禮正直,同樣的他也不會在此刻進來,給一個閨中少女蓋件保暖的披肩或是錦被。
花仙的手掌抬起,不遠處安置在少女座椅邊的花盆裡,一株株帶刺的荊棘從灰轂旁的土壤中破土而出。
空間不足,隻有細細的五條,兩條去關窗,三條去“抓住”最裡頭擱著的薄被子,歪歪扭扭往熟睡的少女身上披。
何宴心知自己的內力足夠,也做不來這中精細活,反倒是一點點學會的花仙本命技能操控荊棘,不怎麼熟練的完成了。
他在等步音醒,直到他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少女也沒睜開眼。
*
從一個院子裡醒來的端王,那臉色和墨池有的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