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誰？”沈衛民低聲問道。
徐進山又重複了一遍。“就是有人碰巧遇見了,不過現在還不能下定論，得經過詳細調查才能出具體結果。”
沈衛民點點頭，沉吟片刻:“如果牽扯到她的話,事情應該不好辦吧？”
就算有人見到田桐那日中午來了運輸隊，也不能說明什麼。但就是這個恰恰不能說明什麼最能說明什麼。田桐和運輸隊幾乎沒有任何關聯,平常時候需要來運輸隊的緣由幾乎沒有，更不用說單挑中午午休時。
不過她在出事的那天出現在了運輸隊,這不能說明她做了什麼,但也沒法說明她沒做什麼。總的來說就是還有嫌疑。
至於沈衛民說的不好辦。如果田桐是縣機械廠的員工，可以由縣城機械廠的領導全權處理。他們的意圖是查明真相,人就在身邊,隨時伸手就能夠得到，當然更好。
但是田桐是省機械上的工人，隻是過來交流學習的。他們還得保持著友好相處的態度，稍有過界就可能引起兩廠不和。
另外,這次帶隊過來縣城機械廠交流學習的可是工會張桂花,以沈衛民他姐的能力要是真被激惱,事情還真是不好辦。張桂花在省機械廠不說一呼百應，那也是極其有號召力的。
徐進山何嘗不知道這事棘手，但是再棘手也得辦，此事事關重大。省機械廠自主研發的機床,生產出來的第一批螺絲,當然要用在最關鍵的地方。這其中誰壞事，他們肯定都要嚴懲的。
“廠裡也有這個顧及,會儘快和張副主席商量此事，看該怎麼解決。”徐進山歎了一口氣。
沈衛民一愣，這事兒和他說？
“如果有可能,呂廠長的意思是這事兒由你先和張副主席透露一聲，讓她有個心理準備，同時配合廠裡工作。”
徐進山也是沒有辦法了，廠裡和張桂花熟悉的唯沈衛民一人。兩人關係親近，剛還拜了乾姐弟，而且張桂花似乎挺看重沈衛民這個弟弟，有這份情意在，這件事情由他出麵先讓張桂花有個心理準備是最好不過。
沈衛民沒想到自己都請假了，還接到一個任務。不過，這件事由他去說也未嘗不可，田桐是花姐帶來的員工，如果真是她給廠裡帶來這麼大的損失，那花姐這個帶頭人也責無旁貸。
如果能提前掌握信息，對花姐來說也是極好的。
關於這件事情牽扯到的是田桐，是沈衛民萬萬沒想到的。如果牽扯到的是向暖，他還可以陰謀論一下。畢竟向同誌不是一般人物，不管她做出什麼，沈衛民都覺得理所當然。
田桐的情況卻不大一樣。田大小姐家境優渥，雖然家庭不算和美，但田桐大小姐的教養是沒話說的，依照她的驕傲，肯定不屑做這些事情。
是的，沈衛民用的是“不屑”二字。剛認識的時候肯定會覺得田桐是個很難接近的人，她也確實不容易接近。但是，跟在他身邊工作的那段時間，田桐是有了明顯的變化的。從消極的應對周圍的一切到積極的做出反饋，整個過程沈衛民都有見證，他不知道田桐中間發生了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對方是往好的方向發展。
沈衛民從來沒想過批評誰的生活方式。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應該怎麼生活的權利。你喜歡宅在家裡，你不想結婚，你不想生孩子，甚至拒絕和人交流都沒關係。這是你選擇的生活，隻要你有能力讓自己生存下去，這都是規則內允許的存在。
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沒有一個人能對自己的生命負責。
但是有一點，當你一旦踏出自己的舒適圈，和人開始交流合作，共同做一件事情，你首先要有責任意識和擔當意識，不能給其他人添麻煩。
田桐剛開始確實是給人添麻煩的角色，也因此她在工會人緣一直不好。這當然是委婉說法，直白點說就是她被所有人排斥。但是真正了解過，就會發現田大小姐並非不可理喻之人。當她看清形勢，決定好好工作的那一刻起，她的進步是明顯的，這並不是因為起點低帶來的錯覺，到後麵田桐各方麵工作確實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這也是個聰明人。
這次，張桂花選擇帶著田桐來縣城機械廠出差，就說明作為領導她肯定田桐在之前那兩個月做出的成績，認可她現在的變化。
這樣的田桐會和縣機械廠盜竊案有關？其中到底有什麼貓膩？沈衛民一時也拿不準。
“行，過會我去工會蓋章，抽空和花姐好好說說。”沈衛民答應。
徐進山鬆了一口氣。他摸不準沈衛民對這件事是什麼看法，尤其剛才沈衛民剛和人起了衝突，小年輕難免意氣用事，直接把事情給他推了的情況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幸虧是答應了。
沈衛民拿著請假條到工會的時候，張桂花和向暖正巧不在。
“花姐她們兩個去車間了，今天縣城報社過來訪問，她們去觀摩情況。”田桐看沈衛民看著空位，主動解釋道。
沈衛民意味不明的看了田桐一眼，“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去車間找找。”
到底是頂頭上司交代下來的任務，如論如何得儘快知會花姐。對花姐而言，知道這事情也是宜早不宜遲。不管田桐有沒有參與其中，或者其中又存在多少貓膩？雖然現在都還不知道，不過沈衛民相信，當事人給出的理由和證言肯定是有效信息。
從田桐口中套信息，或是直接詢問，當然是張桂花這個直係領導去辦的好。
田桐不明所以，不過她是一個聰明人，現在工會人多眼雜，她沒有到沈衛民跟前當麵詢問。還翻出筆記本，找到今天下午的行程表，“她們應該在五車間。”
沈衛民點點頭，拿著已經蓋好章的請假條，出了工會。
張桂花向暖她們其實很好找，隻要在路上隨便找個工人打聽問說省機械廠的去哪視察了？總會有人知道消息。
張桂花在忙，沈衛民就在旁邊多待了會。這個記者上次采訪過沈衛民，他的采訪風格活潑，文章用詞精煉，在沈衛民看來是有過硬實力的。再見麵，兩人對視一笑。
“專門過來找我？”張桂花和向暖打了聲招呼過來見沈衛民。雖然在一個工廠待著，不過在縣城機械廠的沈衛民和在省城時候不一樣，他們姐弟見麵的時候並不多。
在省機械廠，沈衛民是去出差，中間空出一天叫他們休養生息，一般不會安排活兒。但是留在縣城機械廠的沈衛民作為留守員工修車、打掃車間衛生、檢車，隻要能做的工作，他都得做。
一來二去，姐弟兩個都能抽出時間的時候確實不多。就像之前，張桂花已經答應沈衛民在回省城之前，要再去一次沈家溝，專門拜訪沈父沈母，到現在都還沒空出時間。
沈衛民抬眼撇了一眼夠頭往這兒看的向暖，“確實有些事情要和姐你說，不是私事，是上麵交下來的任務。”
張桂花一愣，她和衛民關係匪淺，廠裡幾位領導都知道。但是兩人現在的工作內容怎麼算都沒有實質□□疊，按理說領導們是不會把他們湊一塊去的。“說來我聽聽。”
沈衛民湊近張桂花低聲說了幾句話，關於貨車裡是新型螺絲的事情，還是張桂花告訴他的。當時沈衛民還在想這有什麼稀奇，後來他突然想到如果有新型螺絲，就意味著省機械廠有了新的機床。如果機床是自主研發的產物，那種花家在這方麵可往前邁出了大大的一步。
任何物件，技術，隻要是從無到有，總是激勵人心的。尤其是在種花家如此惡劣的國內外環境裡成長出來的科研花朵更是明豔芬芳。
前段時間，中華街成功爆炸蘑菇雲，城裡鄉裡普天同慶。沈衛民當時還在借調期間，那天凡是走上街頭，總能看見自發熱烈慶祝的人群！嗩呐、打鼓、扭秧歌，人們用自己的行動慶祝，表達著自己的高興。
他們由內而發感歎的是種花家硬實力強勁，就算是各方封鎖他們也做到了常人所不能及。沈衛民想著，如果他們知道因為這項成果往後能一直保種花家平安，隻要蘑菇雲再手就沒人敢輕易動作，可能會有更大的感觸。
沈衛民是過來人，劃破曆史的長河，他正在親經曆史。那天，大概是成為沈衛民之後最放肆的一天，肆意的在街頭蹦跳，和不認識的百姓拉手歡呼。傍晚，沈衛民回到省機械廠的時候，已經累的不成樣子。
技術革新不僅僅是對他們工廠而言，對整個種花家大環境都有著非常重大的意義。如果說真能確定哪個人犯錯，惡意破壞，那個人可真就大逆不道了。
“確定嗎？”和沈衛民不一樣，張桂花一早就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沈衛民搖頭，“我覺得其中必有什麼是我們不知道的。如果可以，姐你和上麵提提，看能不能讓你親自和目擊者對質或者叫上田桐和目擊者聊聊。我總覺得其中沒有那麼簡單。”
張桂花點頭，“我知道了，這件事應該和田桐沒有關係。”就算是之前不待見田桐的時候，張桂花都能說出這個話。
田桐為什麼能夠進省機械廠工會工作？工會，就算高中生參加招考都難進的一個部門。田桐有這份工作，是因為田家在建國後做出的突出貢獻。田家可是省城以及整個漢北省的驕傲！
田大小姐自小嬌生慣養，但有底氣的家族教養出來的女兒能差到哪去？再怎麼著她不至於見錢眼開，也不會因為蠅頭小利去做一些無知無畏的事情。
這點自信張桂花還是有的。如果田大小姐到了工會之後，竟然淪落至斯，還主動去損害工廠公共利益，那也太可悲了。
“姐你心裡有數就行，我家裡有事，先離開了。”沈衛民看張桂花有了章法，也不再過問。
張桂花還想問沈衛民家裡出了什麼事？就見小子已經走遠了，隻能啞然失笑。不過，假條上一般都會寫清楚請假理由，她過會兒去工會看看存根也一樣。
沈衛民離開之後，張桂花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她這邊還有事情沒忙完，一時半會兒還離不開。
“副主席，衛民同誌有事找你啊？”向暖笑眯眯地問道。
“嗯。”張桂花沒有多說。
“我之前聽副主席的意思，在離開之前還要去趟沈家溝，我想問問能不能帶我過去？”向暖帶著希冀。
張桂花本來還沒有在沈衛民和她說的那事情中回過神來，此時聽到向暖這麼說，下意識看向向暖，對方笑意盈盈的，看上去還挺討喜。不過，張桂花正了正神色，“這次恐怕不行，我是專門去拜訪兩位長輩，實不方便外人在場。”
向暖大概沒想到張桂華會如此乾淨利落的拒絕，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不過很快恢複平常。“這樣啊，那我剛剛失禮了，副主席不要放在心上。”
張桂花點點頭，眼神回到自己作業上，淡淡開口：“與其整日想這想那，不如把所有心思用在工作上，這次帶你們出來的目的是交流學習。雖然兩周的時間短了些，不過其中確實有許多值得你們學習的人和事。
我們不日即將回省城，不知道你的總結做的怎麼樣了？來之前我已經提前囑咐你們，回城之前要把總結報告交給我。不要抱有僥幸心理，想著回去再整理給我，到時候還要忙省機械廠工會的工作，可沒有時間和精力讓你們整理。”
張桂花說完之後，撇了一眼向暖。
向暖臉上一僵，她完全把這件事情拋在了腦後。出來交流學習，竟然還要寫總結報告？
如果來交流學習的隻有她一個，那這份報告得過且過就過去了。畢竟到時候她們都回到省城了，就不信張桂花會拿著這個事情不放。但是她還有個競爭對手，也就是田桐。
沒進省機械廠工會之前，她就聽說過田桐這個名字。田桐進工會進的不算光彩，真要一句話概括的話就是她有個好爹，萬貫家產散出去，給他閨女換回來一個工人名額。
田桐年歲不大，也算是真正當大家千金養出來的孩子。這樣一個大小姐，你指望她和其他人一樣，和同事友好相處，聽領導話，讓乾什麼就乾什麼嗎？
顯然不可能。那時候田桐在省機械廠可出了名了，上到齊廠長，下到宿管阿姨沒有一個不知道她的名聲的。
在向暖心裡，田桐應該扮演的角色是在旁邊襯托她。但是從她進入工會開始，好像沒有一件事是這個走向，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呢？
進工會的第一天就和田桐起了爭執，一直到現在都還沒達成和解。雖然外麵看上去她們兩個客客氣氣的，實則背地裡一句話都不說。
如果在總結報告一事上輸給田桐，那就真的說不過去了。但是，向暖現在根本不記得自己之前做了什麼任務，要說最清楚的是李招娣，再次是田桐，但是現實的情況是，這兩人都是她最不想去詢問情況的人。
向暖眼沉如墨，她該怎麼辦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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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衛民直接回了家。好不容易有了半天假期，陪陪親娘媳婦也不錯，就是才出去沒一個小時就回來了，有些不成樣子。
“衛民哥，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趙琪睡的迷迷糊糊的，聽見敲門聲趕緊出來，生怕吵醒了婆婆。
因為出過隔壁那樣的事情，所以趙琪在開門之前，專門問外麵人是誰。聽沈衛民說“是我”的時候，趙琪還不相信。不過手上動作卻不說謊，開門的動作都利落了三分！
一打開門，門口站在著確實是她的男人。
沈衛民笑，把自行車推進大門，“運輸隊近來沒有什麼事情，就算我回來，也耽誤不了工作。娘好不容易來一次，我咋都得好好陪陪她。”
“那你走前不說，娘現在都睡沉了。現在要把娘叫起來嗎？”趙琪亦步亦趨跟在沈衛民身後。
沈衛民把自行車放在屋簷下，一把摟過趙姑娘的肩膀，“讓她老人家好好休息會兒，我也需要好好休息會兒，養養元氣。”昨天晚上沈衛民休息的一般，今天又是上班，又是去醫院的，倒是忙著他了。悶頭在機械廠修車，哪有待在自己媳婦兒身邊舒服？沈衛民摟著趙琪上炕。
趙琪剛剛休息了會兒，其實現在感覺還好。但是聽見沈衛民語氣裡掩飾不住的疲憊，她連掙紮都沒掙紮，直接和他一塊摔進了被窩。
趙琪還想說話說，下一刻就聽見了耳邊有規律的呼吸聲。大大的眼睛微微詫異，衛民哥這就睡過去了？
應該是非常累了吧。
趙琪慢慢後仰，想看看衛民哥的睡臉。剛一動作，就被沈衛民加大力氣摟在了懷裡，“琪琪不動，陪我睡會兒。”
趙琪就沒在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