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磨調整多次的玉簪已經展露出瑩潤的光澤,但對於方恒修來說,還是有些不甚滿意。
“皇上手藝精湛非凡,這玉簪雕刻得巧奪天工,隻是若想找到些物件跟長公主完全相配,怕有些難。”宮中的巧匠把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誇了方恒修之餘,也暗讚了長公主的出塵絕豔。
隻是作為一個姐控,方恒修偏生還就吃這一套,又對玉簪做了點細微的調整,方恒修便賞了巧匠一些銀子就打發他走了。
偌大的宮殿中最後隻剩了他一個人。
這宮殿不同彆處,裝修得並不輝煌豪華,相反,有些簡單的過分了。
地麵上隨意擺放著各種工具以及不同材質的原料,價值千金的沉香檀木隨意地丟棄在地上,就連那桌麵上埋在木屑堆裡的玉石也是難得一見的羊脂暖玉。
方恒修給這個地方起了個名字,名為“神工閣”,除了上朝應付一下大臣,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這裡做些技巧的小玩意兒,偶爾也雕刻些什麼。
但出自他手的東西,絕沒有贈給彆人的習慣,多數是在完成之後就親自被他毀掉。
唯獨有一個人是例外。
殿門處的風鈴傳來輕微的響動,方恒修不用去看就知道是誰來了。
他從台階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闊步向來人迎去。
大概是起身的動作有些過於猛了,頭部傳來一陣眩暈刺痛的感覺,方恒修甩了甩頭,感覺到清醒不少,便把這事拋諸腦後。
他喚道:“阿姐,你可算是來了。”
蓮步輕移的女子梳著時下最為流行的飛雲髻,高貴之餘,還帶著一絲隨性。
正是方幼青。
揮了揮衣袖,驅趕走周圍灰塵的味道,驟地,抬頭看到小皇帝如今的樣子,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方恒修見她目光晶亮地盯著自己的臉,而後忽地笑了,便有些莫名其妙地用手摸了摸。
指腹上沾了不少黑灰,也不知道是在哪裡蹭上的。
原來是為此而笑。
“多大的人了,還會把自己的臉弄成這個樣子。”語氣中帶著微微的取笑之意。
接著兩人便拉近了距離,一方帕子在方恒修臉上輕輕地擦拭著。
窗欞透過的光線照在她的臉上,如蝶翼般的睫毛輕顫著,在眼瞼下方投下一抹陰影。
方恒修愣怔片刻,而後握上她的手腕,“阿姐還是把帕子給我,我自己來擦吧。”
“你下手太重了,擦得我生疼。”
方幼青麵色一僵,有些惱羞成怒地瞪了一眼,把帕子塞在方恒修的懷中。
幫他擦個臉還擦出來錯了,真是不識好人心。
“當了皇帝就是不一樣,皮糙肉厚的皮猴兒現在也變得金貴了起來。”
方恒修笑了笑,沒有過多的去解釋,而是拿著帕子細細地把臉擦了個遍,“阿姐,你看我的臉擦乾淨了嗎?”
方幼青哼了一聲作為回應。
“大老遠的派人去公主府喊我,有什麼事兒?你說吧。”
“近日得了一塊美玉,想著阿姐素來喜歡玉簪,便親手雕刻了一個,想送給阿姐。”
“真的?”方幼青的眼睛亮了亮。
她知道他這個弟弟從小就喜歡做一些精巧稀奇的東西,她房間裡放著的一些小擺件還都是他做的。
隻是沒想到,他如今竟然會做玉簪了。
方恒修點頭道:“那自然是真的,我還能騙阿姐嗎?”
話罷,他繞過一個工具台,取來玉簪遞到方幼青手中。
材質非凡,造型彆致,處處都透露著製作者的用心。
方幼青有些欲躍躍欲試起來,“趕緊給我戴上,你這裡有鏡子嗎?讓我看看戴上是什麼樣子。”
在她示意的眼神下,方恒修將玉簪彆在了她的發間。
美玉佳人,相得益彰。
看著琉璃鏡中的模樣,方幼青歡喜地摸了摸頭頂的玉簪,“你的手可真巧,不像是我隻會舞刀弄槍,彆說是做這些精巧玩意兒了,連彈琴都彈不出來個所以然。”
方恒修莞爾:“也隻有阿姐才會對我說這般話了,父皇和母後在世之時,每每看到我做這些東西,便總是說我不務正業。”
印象中最深的那一次父皇發了很大的脾氣,把他所有的東西全部砸毀,任他如何哭喊都沒有用。
‘你是我青龍國未來的皇帝,如何能沉迷這些不入流的東西?’
而母後也隻是神色冷淡的旁觀著這一切。
唯獨阿姐義無反顧地擋在了他的麵前,替他求情,並且為他辯解,才使他免遭皮肉之苦。
自那以後方恒修便養成了一個習慣,做好的東西欣賞片刻就當即毀掉,決不留給彆人摧毀的機會。
方恒修心中其實一直壓抑著一些話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如果不是生在皇室,他可能更想做一個活在自己世界,不用和彆人有所交流來往的工匠,而不是看起來高高在上,卻沒有任何自由的皇帝。
但他也清楚的知道,這是他逃不過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