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台(1 / 2)

為了方便種田,裴景給自己定了水、木、風三靈根。靈根的作用隻體現在元嬰前,他也算半步元嬰,和天地有了一定共鳴,即便本身沒有木風兩種靈根,也能幻化出木和風來。

上完早課之後,老師叫一些弟子去拿衣服。

雲霄外峰弟子的衣衫,樣式簡單,白色錦衣外罩淺藍薄紗,穿在身上卻讓人感覺氣質都變了。

回去的路上,經行鬱鬱蔥蔥的山林。

帶他來的師姐柔聲道:“你也彆記恨峰主,你那日撕了他親手寫的心法,當眾人拂了他的麵子,峰主不罰你一下,立不住威信。這次安排你去照看靈圃,也是想磨一磨你的心性,你就安心澆澆水,峰主總有一天會原諒你的。”

裴景點頭:“多謝師姐。”

師姐又道:“一年後會有一場選拔,安排你們今後去向。即便環境不好,你也要刻苦修行、不得怠慢,明白嗎?”

“是。”

靈圃在迎暉峰山背的山腰處,被分隔成一塊又一塊草地,種滿了煉丹需要用的靈草。

裴景一眼都望不到儘頭,可以想象如果真是個煉氣期弟子,想要把這片地澆完水,一天一夜都乾不完。

原先負責管理靈圃的是個雜役弟子,能力不行、心比天高,見裴景過來接管任務,臉上的嫉妒刻薄之氣都快化成實質,先是一陣冷嘲熱諷:“入了外峰又如何,最後還不是淪落到這個地步。我看峰主是已經放棄你了,你不如換身衣服,安安心心在這裡照看靈圃吧。”

裴景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認真道:“可彆,我這三靈根不能浪費。畢竟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資質。”

雜役弟子哪聽不出他話裡有話,氣到吐血,麵色猙獰把手裡的桶教給他,一板一眼道:“後山有口井,每天挑水把這片靈圃澆兩次,隔半月施一次肥,也是用這個桶,往前走幾裡有個茅廁,大仙人可千萬彆嫌臟。”

裴景從善如流接過桶:“行。”

他當然不嫌臟,反正最後這差事不會落到他頭上。

雜役弟子瞪他一眼,然後走開。

而他走後,又有看戲的人來了。是一群外峰弟子,頭正冠,腰佩劍,站在雲鶴上,是要下山獵妖的架勢。

他們幸災樂禍,為首的人尤甚。雲鶴飛過裴景頭頂時,還專門探下頭跟他大聲說:“雲霄內的靈草都是金貴物,你澆糞澆水的時候千萬要謹慎,可彆怠慢了它們。”

眾人大笑。

傻子。

裴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招惹他們的,值得這群人這麼過來嘲諷。真想問問他們,要不要搬個凳子嗑瓜子來看戲,不過來了,也就彆想走了。

日暮時分,外出獵妖的弟子們歸來,各個興高采烈意氣風發,在食堂吃飯都高談闊論,說著那妖獸有多猙獰恐怖,吼一聲地動山搖,跳一下山崩地裂,極儘誇張。

裴景在一乾人裡顯得格格不入。

食堂很小,他坐到角落裡,也避不開人。用筷子戳著一塊滋油的五花肉,百無聊賴聽旁邊人高談闊論。

“本來那妖獸是打算衝過來咬我的,那麼大那麼尖的牙齒,離我隻差一線。我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死了,誰知道,這時候我自己都控製不住我的手,突然就閉眼拔劍,往前一刺,直穿那妖獸的喉嚨。嘩——那妖獸吐出一口惡臭的血,轟然倒地,我這才反應過來,我竟然殺死了他。”

說者眉飛色舞。聽者也聚精會神,很給麵子地鼓掌,讚歎:“何兄,厲害啊。”

一人說完又換一人說,都是妖獸恐怖如斯,自己怎麼急中生智怎麼潛力爆發降服它的。

裴景心中好笑,雲霄給新弟子練習獵妖的山林都是假的,裡麵的妖獸很自家養的沒啥區彆,除了能吃就是能跑,半點攻擊性都沒有。吹牛也不打草稿,他們怕是做夢看到的巨山一樣大的妖獸吧。

他還沒吐槽完,已經有人想要過來吐槽他了。

“張一鳴,大家都說了,你也來幾句。”

裴景早已斷了口舌之欲,碗裡那塊五花肉快被他戳爛了,也不見他下口。乍一聽他名字,抬起頭,一秒之間起了個心思。他眼眸從周圍每個人臉上過一遍,然後故作心虛地往後靠,小聲道:“沒什麼,就是擔水擔了一天。又苦又累的。”

聽到自己想聽的話,眾人滿意了,繼續虛情假意:“唉,也不能這麼說,你要知道這些草藥都是長老們用來煉丹的,在外千金難求。”

裴景思索一會兒,特彆小聲慢吞吞地:“千金難求嗎?那怪不得”

他說話跟蚊子似的,眾人沒聽清,道:“你在說什麼呢,大聲點。”

裴景嚇得麵色一白,慌忙擺頭,就差把心虛寫在臉上:“沒沒沒,沒什麼。”

眾人這下子確定這小子有事瞞著他們了。

裴景被他們疑惑探究的目光嚇了一跳,火燒屁股似的站起來,先遛:“你們吃你們吃,我飽了,先去修行了。”

眾人盯著他那碗一粒米未動的飯,麵麵相覷,心中都在想:這小子藏著掖著肯定有古怪。

靜思室內靈力充沛,是用來給新弟子們修煉參悟的,一間房可容一百人,夜間時分,累了一天的弟子們就坐在蒲團上,閉目調息。每間靜思室還會有長老在此監督,防止突發事故。

裴景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楚君譽。以他為中心,一米之內沒人敢靠近,楚君譽換上了雲霄第子的衣裳,藍衫曳地,衣袂雪白,本就是冷漠孤僻的氣質,這樣看起來真像高嶺之花了。再一想他那歪到沒邊的三觀,大概是朵高嶺食人花。

裴景不怕他,直接坐過去。

靜思室內不少視線都暗中觀察這裡——

楚君譽和裴景此時都算迎暉峰的知名人物了,一個以天才出名,一個以倒黴出名。裴景自己斷送了天中天的洞府後,峰主轉手將它安排給了楚君譽,偏心得顯而易見。

眾人參與選拔時,隱約就知道楚君譽很厲害,至於楚君譽為什麼沒能進內峰,他們也百思不得其解。有消息說,說是他得罪了人,但得罪了誰,沒人猜得出,猜出也不敢說。

他們也想向楚君譽示好,但是人家從頭到尾看到沒看他們一眼。現在看裴景那麼主動,上趕著去巴結人家,紛紛心中冷笑,不自量力。

靜思室的角落裡,楚君譽靠著牆,也沒閉眼修行,就安靜翻閱著手裡的一本書,睫毛很倉,根根分明,在白淨的臉上落下陰影。他認真看書時,斂了鋒芒,側臉看起來秀雅而安寧。

裴景變戲法似的,從自己的袖子裡拿出一個鐲子來,眾人隻見那鐲子翠綠色,流光溢彩,其間湧動微藍的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獻寶似的把鐲子舉到楚君譽麵前,裴景壓低聲音,還是抑製不住洋洋得意:“你看我發現了什麼?”

楚君譽視線隻落在書頁上,理都沒理。

裴景道:“你看一眼啊,我跟你說這鐲子可神奇了,戴在手上好像還有聚靈的功能。我本來還尋思著,又是最差的房間,又被安排種田,這剛入門就那麼不吉利,可以直接卷鋪蓋回家了。沒想到,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竟然被我發現了這東西。”

他說的特彆特彆小聲,都快湊到楚君譽耳邊了,跟說悄悄話似的。

楚君譽隻覺得耳邊一股熱氣,偏過頭,對上裴景的臉。少年笑得像隻小狐狸,眼裡全是狡黠,一看就知道不懷好意。

楚君譽目光微抬,見靜思室不遠處一群看似閉眼修行,實際上把耳朵豎的老高的人。再看一眼裴景,也明白他想要乾什麼了。

將書合上,配合道:“那麼厲害?”

裴景一愣,忙點頭道:“對對,你沒發現整個靜思室,就我們這邊的靈力最濃鬱嗎,全是它的功勞。這可是好家夥啊!有了它,修行少說也得快個好幾倍。”

楚君譽繼續道:“你從哪得到的。”

裴景心一愣,這小子今天怎麼那麼上道,跟他肚子裡蛔蟲似的,想讓他問啥就問啥。他忙哎呀一聲,麵露慌張四顧一圈,見沒人留意這邊,才心虛道:“我自己憑運氣撿著的。”

楚君譽:“哦?”

裴景被他冷淡似乎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再次確定沒人注意這邊後,極小聲說:“是真的,等下晚上我帶你去個地方。你是我在雲霄認的第一個朋友,我不會唬你的。”

楚君譽笑了一下,淺色眸子裡光澤動人:“我很期待。”

這下話都說完,就等那群人上鉤了。

裴景真情實意地拍了一下楚君譽的肩:“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們!”

楚君譽收回目光,繼續翻閱手裡的書。

裴景悄悄瞥一眼,發現楚君譽看的書居然是一套初級劍法,雲霄內峰入門的那種。

想也不用想,是黃符道人偷偷給他的。估計在黃符道人的心中,楚君譽就是一個不幸遇上惡毒師兄被打入外峰的絕世天才,他就是那個惡毒師兄。

裴景頗為無語,這老頭儘瞎搞。楚君譽適不適合都還說不定呢,亂誤人子弟。

裴景裝作興致勃勃跟他說道:“你看的這本書是峰主給的吧,他也給過我,不過是寫在一張紙上,我對它還有點印象。”

楚君譽道:“我也有印象,你把它撕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

裴景打個哈哈,揭過此事,說:“這是不是一套劍法,我看上麵有寫雲霄九式,第一式是行雲,還是行水來著。”

楚君譽垂眸道:“行雲。”

“哦哦,好像是這個。你看了那麼久,有沒有什麼收獲?”說的是收獲,其實問的是疑惑。

剛剛楚君譽那麼配合,現在裴景生出一點想要指導他的心思。

楚君譽低聲道:“沒有。”

裴景反問:“真沒有?”

這本劍法從雲霄開山之始,就代代流傳下來,內峰弟子接觸得的第一本書都是它。裴景更是三歲就開始練習,百年內反複,對於裡麵的內容倒背如流。想起當初,師尊給他取字禦之,禦字就是出自這本書。

禦心禦八方。禦劍禦紅塵。

他對它比其他弟子更多了幾分親切感。

他參悟了整整百年才把行雲摸透,要說楚君譽一個築基期的弟子沒疑惑,他是不信的。

楚君譽的手指一一扶過上麵的字,眼眸深處是冰原,冰原之下複雜幽遠。黑色墨跡似乎穿越的亙古的時空。

等了一會兒,他還是不說話。

裴景頓了頓,便自己說起來道:“你沒疑問,我確實有的。雲霄行正道,行雲的第一法也是摒棄苦、憂、怖、怨,諸般邪念。我當時看就覺得好奇怪,情感若是能受控製,那人間就沒那麼多慘劇了。這不是強人所難嗎,你覺得呢。”

這確實是他小時候參不透的地方,如果沒猜錯,也將是楚君譽過不去的一關。

楚君譽聽了,看他一眼,卻很短促笑一聲,把書關上淡淡道:“是挺強人所難,所以沒必要學。”

裴景:“”

逐出門派吧。沒救了。

他暫時不想和楚君譽說話。

靜思室晚修散後。

裴景還是記得坑那群人的事,拉著楚君譽,悄悄咪咪,故意等人走光後再走。

當然他越是如此,越可疑,不少人沒走遠,暗中跟著他。

他就當沒看到。

月影婆娑,經行樹林時,隱隱約約還有螢火蟲在草葉間撲朔。

在黑夜裡一閃一閃,格外動人。裴景所呆的天塹峰,雖不說常年積雪,也是個清冷的地方,從沒見過這樣的場景。他興起,還去抓了一隻在手裡玩。

螢火蟲光微涼,在他潔白的掌心閃爍。

裴景道:“你知道這蟲子是用什麼來發光的。”

楚君譽顧自往前走。

裴景身處修真界,但畢竟前世也是個社會主義接班人,基本科學知識還是了解的,他笑道:“我聽我們那村裡的人說,是它身體一種叫熒光素的東西。藏在熒光細胞裡,不過熒光細胞是什麼,你就不用知道了。”

楚君譽似笑非笑:“你們村真厲害。”

裴景也笑起來,他在現代沒什麼羈絆,對原來的世界,經過那麼多年思念的情緒也淡了。不過稍一回想,還是有些懷念,道:“一般般啦,也就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而已。”

楚君譽道:“想家嗎?”

裴景偏頭,眨了下眼,不明白楚君譽怎麼突然問這麼感性的問題,笑笑:“不是很想。來了雲霄,這裡就是我的家了。”

這話他倒是認真的。出生起就被掌門收入門下,漫長的歲月,都在此處渡過,天塹峰一草一木,春夏秋冬,都刻入腦子裡。

師長、朋友、名譽,全在這裡得到圓滿,這裡就是他的家。

楚君譽嗯了聲,表情在螢火森林半明半暗的光影裡看不清虛實,細看之下,似乎有些冷淡的譏諷之色。

裴景禮尚往來地:“你不是說你家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嗎,你現在想家麼?”他掌心的螢火蟲撲楞撲棱,光映在他的臉上,眉眼清澈如赤子。

楚君譽似乎是笑了一下:“不想。”

裴景道:“你也可以把雲霄當家。”如果你能收了心中殺意的話。

楚君譽眼眸掠過冷意,隻道:“家就不必了。”

裴景一愣,想要再追問時。楚君譽已經大步向前,留給他一個背影。

裴景暗道:這人年紀輕輕,心思怎麼那麼難猜呢。

他到現在還看不懂楚君譽,雲裡霧裡的感覺,甚至楚君譽對他的態度也捉摸不透。

縱容他靠近卻又不親近,與他交談又話藏半分。

一種很奇異的感覺,就像楚君譽看透了他的一切,又以一種模糊的身份站在高處冷漠審視他。

很不舒服的感覺。裴景希望這是他的錯覺。

裴景帶楚君譽到了靈圃。

靈圃之內有些草,在夜間是會發光的,瑩瑩泠泠,夜幕四合之時,看起來有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確定後麵一群跟屁蟲跟上後,裴景才取下手腕上的鐲子,刻意壓低聲音道:“我本以為峰主罰我來照看靈圃是門苦差,沒想到啊,這竟然是天上掉下的餡餅。我今天挑水挑累了,就坐下休息——一想到以後的生活,忍不住悲從中來,揪著田裡的雜草泄憤。沒想到這一揪,把地皮翻過來,掉出了這塊鐲子。”

“我猜啊,這靈圃可是種植靈草的地方,對靈力的要求肯定特彆高。而迎暉峰又不是什麼寶地,想要培育出上等的靈草,就隻能往土裡塞一些能聚靈的寶貝,估計這鐲子就是其中之一。”

楚君譽聽他滿口胡話,立在一旁,衣袂翻飛,也不作答。

反正裴景也不是說給他聽,也不需要他說話,他道:“這秘密我可就告訴你一個人,以後這塊地裡的好東西,就我倆分了。我們小心點,偷一個兩個,峰主肯定也發現不了。”

楚君譽神色冷淡:“說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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