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恨起時(1 / 2)

作者有話要說:  上次的更新晚上發了一半就被審核沒法修改了,白天才補全的。如果有漏看的請先看看上一章,麼麼噠~~

向他伸來的那隻手蒼白冷秀,手背肌膚如同凝了層薄霜。法寶的印記烙印其上,尤為鮮明,矜貴殊異。

玉露風盞,真是個好聽的名字,更有一股清聖之氣,與它散發出的氣機相仿,令人不覺沉醉。

如果不是事先知曉他的來意,明月懸說不定真會一個不慎,踏入這精巧的殺局。

明月懸低頭一笑,緩緩對他伸手。

相彆辭呼吸一緊。

他想他應當屏息凝神,靜候那平分生死的一瞬。多少日夜以來,他一直等待著那一頃刻,刀鋒送入敵人脖頸的頃刻。在每一場浴血的修行中,在每一回獨自療傷的夜闌人靜時,他等待著。

有仇必報,有恨必償,母親總是這麼說。白日裡她端莊嫻雅,手挽花枝冷冷淡淡地說;深夜裡她酒醉欲狂,捶打著他哭哭笑笑地說。她的指甲很長,掐進頸下三寸,有種被猛獸獠牙咬緊的錯覺。

眼前這個如魔又如仙的人,他在知道他是誰之前,就恨了他很多很多年。

所以此刻……他為什麼會走神?

燈下看美人,一望而癡。

那人嘴角噙笑,軟黃燈光照得他容顏如爍月流金,矜華而遙遠。通身分明仙氣渺渺,但那份攝儘人間千般顏色的色相,細看卻是魔魅入骨。

若非魔魅,怎會令人心馳神醉,令潛心修持的僧人一霎失了他的修持。

世外人心如枯木,緣何此處逢春。

明月懸的手指很長,在燈下猶如美玉,玉潤肌白,隻有指尖一點粉生紅。那指尖就快觸到他的手了,就快落入他要他落入的陷阱。

他的心為什麼不能靜下來呢?

師父告誡過,殺人時,你的心應該變成石頭。

指尖隻差毫厘相觸,明月懸就在此時氣定神閒地停了手。

“你這法術是怎麼起效的?不會有什麼損害吧?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法術造詣。”他慢悠悠地,一副打定好主意要閒聊的架勢。

相彆辭一心想著刺殺,給他這麼一打岔,一口氣沒上來,根本接不上話:“呃……”

“或者說,你背後的人想必修為不低。能在淨體養靈的法術中套入奪魂惡咒,實在是心思機巧,手藝非凡呐。”

明月懸笑嘻嘻道。

這時候他的語調陡然一改,不再是那個九重天上謫仙人般的冷清道人,又散漫,又自在。

相彆辭霍然抬頭,眼中的震愕一瞬如煙花爆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焉知蟬也可為黃雀?

相彆辭眼色一暗,可是已經太晚了。銀磚紅氍毹上,陰陽八卦符一一現形,早已畫好的大陣施施然放出靈光。

銀發少年十指疾翻,手印變幻不停,仿佛一瞬間自他腕上開出無數蓮花又轉瞬凋謝。但怎麼會來得及?須臾之間,他就被縛在了陣中。

他所有的掙紮忽然一瞬停止。

表情消去,少年的臉龐看起來又如人偶般冰冷。

“好啊,”他的聲音輕忽不定,“你竟然早有準備。那你先前還對我說——你一無所知?!”

“天底下有這樣的一無所知?!你早就知道了,什麼都知道!你看著我膽大包天潛入九重天來,妄圖刺殺你這個高高在上的仙門首座,心裡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他的紅瞳快要迸出血光來,眼尾的血滴印灼灼如火,仿佛是一滴不甘的血淚。

“你早就想好了對付我的法子!在你眼裡,我隻是為了複仇而在你麵前忍氣吞聲,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上的螻蟻吧?真好啊,作惡之後還能身居高位,將前來複仇的人踩在腳下,這樣的日子可真好啊!”

陣中的少年在笑,但一聲聲如泣血。

明月懸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

他是成功讓目標中了埋伏,可一切似乎並不如他所想。

為什麼這反派口口聲聲要複仇,理直氣壯說他作惡?昔年琅華八姓的仇殺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令這少年如此刻骨銘心?

天命簿可從來沒向他提過個中隱情。明月懸又一次分出神念敲打小破書,毫不意外發現,它果然在裝死。

“我是真的一無所知,五歲之後,我再也沒見過當年的親人。”對上那一雙含恨的紅眸,他覺得自己多少還是應該說些什麼,“我知道的隻有你的殺意。我和我的師叔師兄,都曾親臨戰陣,你以為我們看不出你來的時候身上帶不帶殺氣?”

少年的臉龐尚帶稚氣,就已被恨意抹得猙獰,不見原本的美貌,隻覺是一尊惡煞凶神。

明月懸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道:“你還是剛剛做戲,裝成小嬌妻的時候比較可愛。”

相彆辭對他的恨意看起來又上了一個台階。

維持這大陣,需要不少靈力。明月懸體內封鎮的萬魔正蠢蠢欲動,預備等他體力不支就衝將出去,大肆殺伐。青年習以為常地將其按下,一心二用,繼續開口。

“我不知道你這孩子怎麼想的,就算遷怒於我,也用不著連自己的命一並堵上。你與我簽訂了婚契,一旦殺我,十倍反噬,永墮無間。值得嗎?”

明月懸抬手按在紅衣上,隻稍一加力,這身派不上用場的喜服就碎成殘片,紛紛而落,隻留下他一貫的白衣。

白如雲煙,是抓不住的空無。

“你在玉露風盞裡放的那個惡咒,可以攫取我的魂魄,或許也能瞞天過海,叫婚契以為我還活著,僥幸放你一馬,但成功的幾率不到三成。何況,就算你真的趁我不防把惡咒烙在了我的身上,我哪怕隻剩一條殘魂,對付你也足夠了。”

“不管明家和相家從前有什麼恩怨,你我身在這世上,總還是無辜之人。為了前塵往事殺人,再賠上自己的命,真的值得?”

陣中的少年木無表情,聽完他的詰問,雙手忽然抬起,翻作金剛印。

“值得。”他說。

十枚銀戒忽然骨碌碌飛轉起來,戒麵上的經文投射出光影萬萬千。猶如轉經輪,一轉多少因緣,一轉多少生滅。

相彆辭踏前一步。

陣中忽有劍光如雨,朝著意欲破陣的少年轟然落下。相彆辭輕輕抬起手指,挑弄著銀戒放出的那些帶字佛光,仿如挽著一根根光弦引它們起舞。

佛光對上劍光,激鬥不休。

但總還是有劍雨衝過破綻,刺進少年的身體。劍聲飛揚,一落就是一個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