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逼宮(2 / 2)

鳴岐立馬扭臉,巴巴地望他:“你會幫我說情嗎?”

“不會。”

“……”

相彆辭注目眼前的巍峨重閣,語氣一無波瀾。

“你也說過了,他這個人……很好。”

嗓音如冰碴子一般泠泠滾過耳畔,心頭卻有種給煙火燙了一燙的錯覺。鳴岐覺得相彆辭方才說那話的時候,嗓音裡好像含著某種不同尋常的東西,決然而有力。

冰涼的恨,火熱的痛。

可仔細審視他的臉龐,又覺得應是自己聽錯、想錯。那分明是高堂裡彩繪金塑的神佛的臉,千年萬年不動容。

有觀堂上,相彆辭低著頭,隻能望見金階第一階。

再爬上百十道金階,或許能觸及明月懸的衣角,或許依舊看不見煙氣背後那清豔絕塵的臉。

這就是萬神闕的首座嗎?

明月懸終於回到了他九重天上本來的位置。

過去母親每次跟他提起,自己一家人淪落至斯,害了他妹妹壽命的罪魁之一卻如此春風得意,總是咬牙切齒恨生淚下。

他也跟著一道恨。

可是現在,他身上的傀儡針被那人拔去,他的心自由了,恨不了了。

於是無處安置。

愛的人,恨的人,都不是他心中的樣子。最後唯有愛不能,恨無由。

明月懸一隻手放在玉座之側,漫不經心敲打扶手上白雲出岫的雕飾。一雙眼居高臨下望著鳴岐,看他緊張得哆哆嗦嗦,娃娃臉紅得像待熟的桃子。

“你不適合來這裡。”明月懸輕描淡寫道,“你很畏懼我,生怕與我起了衝突。這樣子怎麼能完成青荒主交代你的命令?逼著他那見了我跟兔子見了狼一樣的小徒弟來闖我的門,你師父也真是嚴厲。”

鳴岐小聲道:“誰叫隻有我的功法能背過您的眼睛,潛入霜月天的結界呢,我師父可不就趕鴨子上架了嗎……”

他差點也脫口而出一句“我師父就是如此嚴厲”,連忙吞回去,憋得臉又紅了。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外人麵前提師父半句不是。

“我此來不是為了衝撞您,乃是就敝師兄昨日擾亂您婚禮一事,前來賠禮謝罪的。師兄回去後,跪在師父麵前交待了一切,師父大為震怒,當場將師兄……杖責。且勒令他禁閉於天心不二道門內,若無準許,不得出關。”

鳴岐低低敘來,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師父說,教徒不肖,是他之過。對您的煩擾,他衷心抱歉。他絕對,絕對不會再讓越師兄前來打擾您了。”

明月懸一怔,忽然有些失神,還有一絲流水之於落花的悵惘。

流水無情,卻歎落花。不為惜花,隻為傷春的惘然。

“我不曾怨過你師兄,也沒有生他的氣,你師父不必小題大做。不是什麼波及兩派的爭端,隻是兩個人之間的私事。”

兩個人?

敏銳的鳴岐立刻轉臉看了相彆辭一眼,然後被那凜冽血瞳一瞪,飛也似扭回頭,嚇得淚盈於睫。

怎麼會有如此凶神惡煞的眼睛。

短短一瞥,他覺得少年冷厲的神情下似乎藏著一抹鬱色,但又實在沒機會再回頭去打量。

何況,現在不是由得他輕鬆八卦的時間了。

高踞金階玉座之上的白衣人再度開口,語聲中一切情緒都斂儘。

“道歉是道了,接下來呢?你師父真正要你傳達的話,現在可以說了吧。彆告訴我,你連一個月都等不了、今天就必須告訴我的話隻是一句道歉?”

首座大人調和聲緩,口中吐出的字卻一個個重如金石,擲地有聲。

“你擅闖霜月天,以下犯上,將我的鐵律視若無物,行事既不光明也不磊落——難道還能是為了討好我而來?”

鳴岐深吸一口長氣,顫聲道:“既然您已經猜到了……師父確有一句話,隻宜私下傳告。”

“——家師青荒主,以及六位與他聯名的聖人,懇請您於今年重啟大比,選出新一任的首座。”

有觀堂上風停,有觀堂外雲止。

一片落針可聞的靜謐。

“果然是逼宮退位,一點兒不新鮮的手段。新一任的首座,那我呢?你們奪了我的權之後要將我怎麼樣?”明月懸勾起了嘴角,他在笑,隻是下麵的人看不見。

看見也不會懂。

“不會怎樣,難道還要害您不成?不說彆的,就是看在越師兄的麵子上……也不會讓您受傷啊!昨夜越師兄在師父麵前袒露真情,師父躊躇整夜,天□□曉時就令我過來找您,好和平解決此事。”

“我謝謝他啊,真叫人感動。”明月懸笑出了聲。

鳴岐心中鬱結半晌,終於還是說出了口:“師父說,昨日婚宴之上,他已用秘法探知了您的修為,沉痛得知您的能力已大不如前,不如還是退位讓賢吧。”

“師父所作所為都是萬神闕,決無半點私心,更不會是因為閣下與天心不二道的舊怨。恰恰相反,您退位之後,我派必與您化乾戈為玉帛,將您奉為我派貴人。”

“聽起來待遇真不錯。”明月懸道,輕佻地吹了聲口哨。

鳴岐呆了一呆,他方才是不是聽見了什麼異聲?可他記憶中的彆塵劍仙從來都是風姿高華的冰美人,怎會做出有失風度的舉止。

明月懸一點點從玉座上起身,梨花自白衣上款款飄落。

“可是,容我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