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劍上挽流年(2 / 2)

可下一幕,來得那麼突然。

少女沉浸在自己一人的悲傷裡,漸漸死誌已明,卻在她意欲動手的這一刻,異變陡生!

天地萬物,歸結在傾天陷地的一聲轟隆中。

自在天城,在那個全城齋蘸大祭的良辰吉日中,隕落了。

仙京處處震裂、崩塌,磚石樓閣落下雲巔,天地間滿是末日的悲鳴,人人奔走不及。

心如死灰的嫁衣少女怔怔抬頭,看見了窗外接天燃起的滔滔烈火。

整個仙京,還有半邊天宇,都被突如其來的滅世之火燒得彤紅。壯美樓台在火中燃作輕煙,她最後看見的,是那火裡飛出無數翩翩的紅蝶。

火舌所化,翼帶焰星的烈焰之蝶。

原來她歸根結底,還是死於三千年前的那場異變。

“我猜,這座城裡被蜃吞食的魂魄,都是在那場巨變裡喪生的。他們是最後的天人。”

那些悲歡離合映在眼底,一霎都如幻影飄過,明月懸的眼中自始至終都是不為所動的鎮定與冷靜。

局外人的冷靜。在幻境中,他必須如此。

“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那三千年不散、羈留人間的怨氣,與生生借妖力將故土幻化出來的執念。”

明月懸微微歎息著,可右手還是平靜地一探,從虛空中抽出自己光如霜華的長劍。

“一直被困在這裡,反反複複、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生前那些放不下的事?很痛苦吧?但一切都已經是過去了,還是放下的好……就由我來給你們解脫吧。”

妝鏡前,少女最為清晰的那個影子,驀然做出了先前不曾有過的舉動,一下子從木愣愣的人偶變回了生人。

她的眼角,悄然滑下兩行沾血的淚。

或許是為了生前不曾得償的夙願,不曾實現的海誓山盟,又或許是為了愛恨交織又無法割舍的家人,心有失望又不忍告彆的故鄉。

衣如新雪、容如皎月的青年在她身後,挽起劍光三尺。

是殺招,卻無殺氣。

這殺意竟慈悲衝淡有如天意,恰似露水迎上朝陽的寧靜,蜉蝣默對黃昏的圓滿。

求一場新生的死。

人與劍仿佛是生而合一。劍氣高絕,容光豔絕,姿態清絕。轉腕出劍的時候,仿佛是叩問天道的神來一筆。

一隻指頭大小的珠貝從少女額前的第三隻眼中爬了出來,它正待現出凶怖的真身,將夢境換作最險惡的幻象,放出它醜陋的殺招……

但一切凶險可怖都還未來得及開始,就悄無聲息地隕在那輕挽的劍花之下。

妖蜃不曾料想,自己居然是死於這麼輕輕的一劍,連半點殺氣都來不及感覺。

夢碎無聲。

慈悲的殺劍,仿佛隻是在凋謝之前折下一朵曇花,挽留它在最美時候。

“好劍。”相彆辭讚了一聲。

浮光,幻影,燈花,走馬……一切去得像來時一樣快。

他們從少女心魂中的幻境裡脫離出來,回到了自在天城的幻影舊墟中。

小紅樓裡,巨大的蜃殼從中裂為兩半,劍痕宛然利落,猶帶森然之氣。殼中已是空空如也,那沉睡的少女蹤影難覓。

明月懸敲了敲那蜃殼,覺得發出的聲音還頗為悅耳,隨口道:“這樣就解決了一隻,看來單是要除掉這些蜃的話不難。”

“可我也確定了,就憑這些蜃,還俘獲不了這麼多魂魄。也不知主謀費勁做出這個陣,到底要的是什麼。”

相彆辭微微低了頭:“如果是我師父身邊的那些人……橫豎不是出於好意。”

“我必須儘快解決這個幻境,但陣眼藏得太隱秘了,我竟然算不出來。”明月懸道,“罷了,先去找你師父,從他那裡突破吧。”

但相彆辭給了他意想不到的回應。

“我想我知道陣眼在哪兒。”

“啊?”明月懸側目望他,眼神中多有訝然之色。

麵對他的垂詢,少年隻是低著頭,麵色泠泠如霜。

“打從進這座城開始,我就能感受到很多與我血脈同源的氣息……沉睡在蜃裡的那些人,竟然都像是我的同族。他們的氣息有深有淺,血緣有濃有淡,但我始終能感覺到其中血脈最精純的那一個。”

他慢慢地說下去:“在這個群落裡,有一個最為強大的存在,使人對他俯首。我想隻要他還在這幻陣之中,幻陣的中心就決不會是彆人。”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心還在怦怦跳著,不肯停止。那是一種本能的、烙在血脈裡的歡愉,像是遇見了親人,也像是……遇見了想要與之一戰的強敵!

變回阿修羅之後,他知道終自己一生,都再不可能遏製那好戰的天性。

此時,自在天城的幻陣中央,有人對著蜃殼鄭重地跪下單膝。

十纓披掛上陣,身上輕甲照寒光。他輕聲道:“主上,我會服從您的命令,不惜同歸於儘也要除掉那個人。從今往後,請您無需以我為念。”

幻光漏在蜃中之人的臉上,光彩迷離如一場好夢,更襯得他的臉一如初雪,潔白不染風塵。

淌過頰側的長發也如雪而流,數以千計的紅蝶似乎也流連他顏容間的雪景,在他身邊時時旋舞。

那是烈焰化作的紅蝶,撲扇的羽翼其實隻是一簇一簇的火焰罷了。漫天蝶舞時,晃悠悠也墜下一天如雨的火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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