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懸凝視於他，笑意有幾分淡了，語調還是閒雅。
衛蘭因的手緩緩移上劍柄，他的嗓音猶如埋入水中的玉石，清而冷硬。
“蘭因的確很想念首座師兄，可今日，來的不止是您的蘭因師弟，更是誅邪台的執劍之人，萬神闕的掌罰者。”
明月懸靜靜與他對望：“所以你要對我拔劍嗎？”
白衣飄飛，明月懸的步子落在殿中白石地上，一聲催著一聲。
“我要知道真相。在查明你身上魔氣來源、以及對同門出手的原因之後，我才會決定要不要對你拔出‘誅邪’。”衛蘭因低聲道。
他的聲音裡有一絲輕顫，像撥壞了的弦，但很快就滑過去。
衛蘭因的手停在劍柄上，沒有了下一步動作。
“在那之前，你依然是我敬重的首座。”
明月懸停在他麵前，唇邊笑意終於漾開：“小孩子家家的，剛剛臉繃那麼緊，竟然真把我唬住了那麼一小會兒。膽兒肥了，都敢嚇唬我了，刺不刺激？”
衛蘭因神氣昂揚的頭垂了下去，咣當磕到桌子上。
“刺激，刺激死我了……啊啊啊，明師兄，我根本不相信你會和魔門勾結，你怎麼看得上那些陰溝裡的家夥？可是老家夥們都逼著我，說什麼按律執行……我爹爹更是嚴詞厲色地警告我，要是我不能斷絕私情，徇私害事，就再也不認我是他的傳人。”
明月懸把手按到他漆黑光亮的腦袋上，揉了揉那一頭秀發：“彆著急。你父親若是懷疑我有罪，必會親自出馬，不會把我拿給你練手。他哪裡會舍得把他最可愛的寶貝丟到我這大壞蛋手上？”
“他派你來，幾乎算得上是對我的示好了。”
相彆辭站在他身後，手中悄悄凝出的光焰啪地一聲熄滅了。
他本以為會發生一場惡鬥。
打定主意要為了明月懸出手，可這裡其實用不上他。那看起來跟頭小獅子一樣凶猛威武的少年，其實不過是一隻會在明月懸懷裡撒嬌的貓兒。
他不知道，猜錯了。前麵兩個人其樂融融，說是兄弟也一定會有人深信不疑。
對於明月懸的人生，他還是知道得太少。
衛蘭因留意到了相彆辭，一下又恢複了那高傲凶狠的神態，下頜一揚：“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是無情審問的口氣。
相彆辭垂下眉眼，努力使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正道。他說：“我是首座大人的寵……唔……”
明月懸想堵他的嘴，但衛蘭因已經聽得差不多了，看明月懸的眼神霎時一變：“明師兄，什麼時候連你也……私養男寵，可是重罪啊！”
相彆辭安靜地沉默下去，假裝自己沒有闖禍是不是來不及了？
明月懸捂住臉，發出一聲由衷的哀歎：在相彆辭說傻話的時候，為了開他的玩笑看他的熱鬨沒有製止他，誰知道自己的報應來得這麼快？
經過首座真誠又憂傷的一番解釋，衛蘭因總算是停止了聯想，但看向明月懸的眼神已經多了幾絲揮之不去的微妙。
相彆辭向明月懸道：“是我給你惹了麻煩，抱歉。有什麼我能彌補的？”
少年麵容冷刻，言語卻甚是和軟：“我本來應該讓你開心的。”
明月懸有些微怔，望向他，眼神漸漸化暖：“其實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才對，你無需道歉——我應該早點承認你的。”
他果斷一回頭，平聲告訴衛蘭因：“他叫相彆辭，是我的前道侶。”
男寵疑雲讓明月懸被過天涯嘲笑了整整半個時辰。
“一句玩笑怎麼就壞了我的風評？太不值當了。”明月懸歎息。
“反省一下吧，竟然叫我師弟看到了你最不堪入目的一麵，你這人啊。”過天涯也歎息。
明月懸涼颼颼望他：“彆趁機汙蔑我，我這樣風姿絕世，哪會有不堪入目的時候？”
過天涯嘴角一抽，這雖是實情，可聽起來未免更討打了。
方才過天涯擔心師弟奉命拿人會觸怒明月懸，給他無情痛打一番，便悄然匿在房梁暗處做了個梁上君子時時刻刻護衛師弟。見到有明月懸的笑話可看，才開開心心翻到梁下。
但師弟顯然不領他的情，氣鼓鼓地質問他：“師兄，都說了這事師父交待給我的事，要我自己努力解決才行，你老在背後跟著我，是不是不想叫我獨當一麵啊？”
“是是是，不對，不是不是不是，都是師兄的錯。”對上師弟，過天涯的脾氣立刻矮了八丈，嚴肅認錯，沉痛反省。
但操心的師兄到底還是忍不住多嘴：“阿懸的事如此棘手，你待如何解決。”
明月懸端起茶杯，啜飲一口：“我不怕在天柱塔上被我打過的那些人找我麻煩，橫豎是他們先動的手。至於魔氣一事……”
“那更簡單了，”衛蘭因輕笑，“首座大人身上怎會有魔氣？無稽之談，試一試就能戳破了。”
明月懸望著他，低歎：“傻孩子，你現在還不懂？現下的我，的確是身染魔穢，魔物纏身。”
衛蘭因指尖一顫，忽然間也震愕難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