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陰陽十禁(2 / 2)

以凡人的渺小,很難想象那樣的巨浪,一如窮儘人力也無法明白,鯤鵬翼若垂天之雲的巨大,究竟是怎樣浩大。

比巨浪更難想象的,是明月懸用巨浪化作的水劍。

劍身如水,劍尖是浪花一點。

青年引劍斬下,身姿如雲端天神,一舉一動震蕩天地!

浩浩水劍劈向滿山烈火,水之洋對上火之海。

那火比滔天的浪頭更酷烈,卻也比潺潺湖水更婉轉纏綿。相遇的歡喜,相離的掛念,相思的哀絕,相彆的悵恨,最後最後的瘋狂……萬般情念烈烈燃燒。

心火如燒,不可休思。

情,就是心裡的毒。

火靈中的女子一直安安靜靜的,大浪飛劍壓到頭頂,也隻是輕輕翹首望了望。

丹睢夫人幽幽開口:“我以為我的情火擁有足以銘心刻骨的力量,便能在這世上稱霸。卻不想……你明明身染魔穢,竟然還能得天道垂青。”

她的話中有一絲隱隱的怨恨。

明月懸淡淡道:“是夫人動用禁術在先,有違天道,不為其所容。天道才肯借力予我。”

“夫人,您畢竟是一派之主,我希望您就算恨我再深,也千萬彆做錯事——彆給魔門一線之機!”明月懸緊緊盯著她,想從那烈火化就的瞳眸裡尋出一絲動搖。

他想丹睢夫人畢竟是一方大能,就算為情所困,恨上了他,也不當與魔門的臥底勾結到一起。

據方才朱弦所言,她似乎並不清楚此為陰陽十禁,也隻是隱約知道母親與青荒主交好。這是否說明,往生閣還沒有完全落入青荒主的謀算之中?

然而那女人的麵龐恰似火焰凝成的雕塑,無法做出任何表情。

她隻是木然地說著:“你……不配提魔門二字!我夫君不過是偶然中計,落入陷阱,你就以入魔的借口殺了他……可到頭來你自己才是那個身染魔穢的人!”

“不問青紅皂白,如此待他……又憑什麼要我對你寬容……你……不配!”

斷斷續續的話語,一字字都是不甘。

明月懸恍然大悟,閉了閉眼:“原來你是為了這個意氣難平?”

是了,那日他回門被白冥華堵住質疑,在場眾人都接受了他的說法。聽說,隻有往生閣中的丹睢夫人聞言更惱,不肯諒解。

原來她是為了她的丈夫不平。

明月懸道:“我沒有不問青紅皂白。你真的想知道你丈夫做了什麼嗎?”

丹睢淒然狂笑:“他人已經去了,你還想詆毀於他?我不信!你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

烈火更熾。

明月懸歎息一聲:“看來你是不打算住手了。那麼夫人,我也隻好行我應做之事。”

波瀾漫天,滔天大浪當頭擲。

一劍劈開火海。

人心中最淒絕的火焰,也抵不過天地無情。

仿佛隻是一眨眼,蒙在眼前的那片紅便消弭殆儘,視野清明,清明得空寂。

看過那片絢爛的火海後,再看這個世界,總嫌太素。

明月懸再操縱不了陰陽聖湖,滿天潮水又嘩啦啦流下山去——還淋了他一身。

“都變成落湯雞了,我好久沒這麼狼狽了?”明月懸自嘲地笑笑。

他悄悄衝識海中的天命簿傳話,卻不見應答。

……小破書替他擋下了情火最勢盛的一擊,也算是重傷,恐怕得安靜好些時候了。

他的心有些沉。

這一戰動地驚天,情火一消,其餘人終於能越過屏障前來查探了。

那些弟子一個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悄悄蹭過來,隻見首座大人渾身濕淋淋站在一邊兒,臉色憔悴,嘴唇病得嫣紅,那邊兒石碑下的池大小姐倒是衣裳鮮亮如初。

“什麼,原來是池師妹贏了嗎……”

“池大小姐真厲害,連那個人都能給她打成這樣!”

明月懸臉上淡淡的笑意凝滯了。

什麼眼神兒!

池朱弦一抬頭,對上的就是無數雙寫滿崇拜的眼睛。一雙雙眼睛閃亮亮,閃得她腦袋轟地一疼。

發生了什麼?

不過,當她轉頭望見那火靈的模樣時,便不再有餘裕去思考他人之事了。

“母親?!母親您怎麼了?!”朱弦放聲疾呼,奔到那火焰魂體身前。

那魂魄掙紮著,發出一連串長嘯。她渾身燃遍烈火,就如同永世沉浸在烈火焚身的痛苦一般!

嘩聲一片。

眾人議論紛紛,隻有那紅衣的女孩怔怔伸手,想要平息母親的痛苦。

一根玉一般的手指攔住了她的手。

“彆過去,那不是你的母親,那隻是個怨靈。”明月懸輕輕道。

遭了情火的反噬,這火靈才顯出異樣來。它絕非生魂,隻是利用生魂煉製的某種東西。

情火算是外道法術,而煉製生魂,完完全全是邪道了。

普天之下,敢在萬神闕中行此邪道法術的人能有幾個?

明月懸閉了閉眼睛,抑住喉中的歎息。

“師妹,”他問,“令慈魂魄異樣,你當真未曾察覺?她做出這些奇怪舉止背後是受了什麼人的挑唆,你也全無感覺嗎?”

朱弦大驚失色,一臉無措:“什、什麼挑唆啊?你在說什麼?你……師兄,莫非你看得出來我母親現下是怎麼了?”

明月懸簡單答道:“禁術反噬,離魂受詛,她的魂魄可能無法再完好回到身體之中了。”

朱弦心頭一顫,湧起前所未有的惶恐。那麼強大的母親,原來也會落到這種不堪的地步……她要怎麼辦呢?

少女挾著哭腔道:“師兄可有辦法解救我母親?她,她隻是一時糊塗……”

明月懸靜靜凝視著她。須臾,他說出了一句奇異的話:“我會救她的,隻是,你該長大了。”

她必須得長大。隻有長大了的人,才能肩負已經發生和將要發生的一切。

朱弦順從地閉上眼睛,任明月懸一指點上自己眉心。這一次,輪到他來進入她的識海。

明師兄說,隻有她能救她母親。

識海破碎的痛楚令她雙眼蘊淚。或許真是一報還一報,她不應該任性,為了一己之私暗害同門。

少女的識海如幻境一般,徐徐在眼前鋪開。

明月懸信步向那幻境之門走去,火靈雖正沉浸在烈火焚身的痛苦中,本能卻叫她茫茫然跟著明月懸行進,隨時預備將那男人撕成齏粉。

恨,恨,好恨……任何看見她眼睛的人,都能輕易讀懂。

明月懸麵無表情,他以自己為餌,將被煉化的怨魂勾入了少女的識海。

朱弦的識海中,一切皆布置成往生閣的模樣,頗為規整,檀樓朱闕甚至可稱典雅喜人。

她甚少出門,往生閣就是她的全部世界。對於閉門清修的丹睢夫人來說,當然也是同樣。

火靈僵硬的臉上,隱隱也露出懷念神情。

“很熟悉吧?”明月懸對她說,“我初來往生閣的那一天,就覺得此地著實令人難忘。”

他手刃往生閣主的那一天。

實在是無法忘記。

青年手中提劍,忽然劈向識海中一個幽暗的角落。

朱弦一驚:“您這是……”

她的話很快斷在尖叫中。

劍光所向處,濃鬱的暗影被一劍斬破,發出轟然震塌的聲音。

一座參天的樓閣,不知在她腦海中的暗處隱藏了多久,忽地為明月懸一劍斬碎!

她突然胸口一痛。

樓閣消弭處,一個咒印轉瞬浮現又消去。

那是一個破碎的封印。

朱弦倒吸一口冷氣,她都不知道自己靈魂深處竟然藏了這麼一個封印。封印的背後會是什麼?

“我當初封印你這段記憶的時候,哪裡會想到今天啊。”明月懸歎息了一聲。

他不管那灼人的烈火,伸手按住火靈頭顱,迫使她望向封印消失的地方。

“夫人,好好看一看這段被封存的記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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