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來不及高興,搖光便鬆開了他,冷冷說道:“陛下演技不錯啊,不過你死了的話我們誰都活不了。”
洛衍書剛剛湧上的喜悅就被澆滅了,不過無妨,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裡肯定可擔心自己了,算了算了,她臉皮薄,就不揭穿她了。
於是轉身對李淄羨說道:“安南王既然有此準備,想來很難蹲守到他了,且把安太妃和安府看好了。”
“是,屬下已派人將安太妃軟禁了起來,安府也已派兵把守。”
話音一落,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和京畿衛隊指揮使也走了進來,稟報道:“稟陛下,三萬叛軍悉數被俘,我方士兵除了幾個摔了崴了腳的,無一傷亡。”
洛衍書點點頭:“崴了腳的那幾個回頭重點訓練。所有叛軍,並非自願逼宮的,棄暗投明的,誠心歸順的,一應招撫。不願當兵的,發配原籍。死不悔改的,殺無赦。”
“是。”
“諸位先去忙吧,諸多事宜還需各位善後,不必一一稟報於朕,可自己酌情處理,若有難處,再報於朕。”
“是。”
說完幾人便退下了。
洛衍書牽起搖光的手,走回了後殿,扒拉出地瓜,笑了笑:“果真熟了,你聞聞,真香。”
搖光方才擋的那一下卻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如今緩了過來便沒好氣地說道:“如今那安南王都已經逃了,你還有心思在這兒吃地瓜。”
洛衍書笑了笑:“朕就是想讓他逃。朕當時給了你第一份衛防圖,而後又讓晏三拿了另一份不同的衛防圖給他,兩相矛盾勢必會想到朕已經打算給他下套了,隻看你和晏清毓他到底相信誰。不過無論他相信誰都沒有關係,左右那兩份衛防圖都是半真半假。”
“宮裡的關卡朕都給他畫上去了,但是皇宮底下全是密道,他卻不知道。於是朕提前將五千精兵一點一點送到地道裡,安南王在盛安郊外偷偷駐紮的軍營和盛安城內總共能調動的兵力,撐死也就不過三萬精兵,王凡全如今尚在禁閉,五城兵馬司裡的暗作已經被李尚書都拔了出來,是以那五千奇兵加上兵馬司的兵力,朕足夠自保。”
洛衍書一邊慢條斯理地剝著地瓜,一邊緩緩說道。
搖光皺了皺眉:“既然陛下安排得如此周全,又為何要讓那安南王逃了?”
“因為朕打不過他。”洛衍書說得理所當然,“他在中州所有能調動的兵力雖然隻有三萬,然而他在安南州明麵上便握有十萬重兵,更彆說豢養的那些私兵。王凡全當了這麼多年兵部尚書,許多糧草皆被挪用,不知去向,想來皆是送去了那安南州。他兵多糧多,而朕手中可調用的禁軍護衛雜七雜八全加起來不超過五萬,而且還沒有糧草。所以如果真的把他逼急了,就地反了,安南大軍一路打過來,朕打不過他。”
“所以朕其實是給他唱了一出半真半假的空城計。你和晏清毓二人不同的衛防圖,讓他知道朕打算對他下手了,甚至極有可能在宮中埋下了圈套,請君入甕。而後朕特意讓李淄羨每日不務正業,帶得宮城守衛極為鬆懈,常人或許會以為是李淄羨不堪重任,防衛鬆懈之時正是進攻的好時機。但是安南王生性多疑,他定會懷疑這是朕故意為之,好讓他輕敵,他便會懷疑朕手中的兵力或許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但他又不甘心,所以他還是派出了三萬精兵和一個假的安南王來逼宮,若成,則皆大歡喜,若敗他則立時逃回安南州,整頓兵力,圈地為王。”
“這一來,他的狼子野心便昭告了天下,朕搶先下討伐檄文,他就隻能是個反賊,朕在民心和道義上便贏了他,這是其一。其二,他這一逃,朕可以光明正大地肅清朝野勢力,拔掉他的爪牙,他在盛安勢力儘失,三萬精兵損失也足夠讓他元氣大傷。沒有了王凡全,安南州的糧草補給也跟不上,這一來一回,他至少需要調養生息近一年,才敢開戰。而這一年……”
洛衍書笑了笑:“皇姐,越州是個好地方啊,朕的糧草,可都靠你了。”
搖光聽完這一大段時,地瓜都已經涼了,她繞了許久,才將這裡麵的彎彎繞繞給想明白,她警惕地看著洛衍書:“所以,陛下,你心甘情願地放本宮去越州是為了讓本宮幫你去種田?”
洛衍書彎著眼睛笑了笑,努力地夾緊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搖光一口氣塞下一整個地瓜,心裡很是生氣,平日裡一副不務正業傻不拉嘰色令智昏的昏君模樣,這算盤怎麼打得這麼精呢。
虧得自己前些日子還對他心懷愧疚。
果然,皇帝沒一個好東西。
想讓自己給他種田?沒門。
她此番去越州自會招兵買馬,讓自己的勢力又富又強,但都是準備來造反的,上交給國家?做夢!
而後盛安兵荒馬亂了好長一段時間。
大楚的庶長子安南王逼宮未成,反了,安南州自立為安南王朝,安南王自立為南帝。
而大楚即位大半年看似毫無建樹的少年天子,突然殺伐果斷,雷厲風行,斬的斬,關的關,流放的流放,拔光了那些個亂臣賊子。
朝廷上一時空出許多官位,許多被打壓已久的寒門進士紛紛得到了提拔,皆稱讚當今陛下識人善用,任人唯賢,乃一代明君。
而宮變之中護衛有功的李淄羨李參領,擢升為正五品步軍副尉,晏修纂擢升為從四品內閣侍讀學士,林榭堂和李文佑二人分彆擢升為正五品刑部郎中和兵部郎中。
稍有些見識的士子,茶餘飯後皆會談論到,這大楚的朝廷算是徹底要換了一代了。
而貴女們則往往會討論到當年那盛安的第一才女,安絮然,逃了。
據說安南王逼宮那一夜,安太妃被軟禁,安府也被圍了起來,後來雖說因安大學士並未參與謀逆,陛下又念其年歲已高,便隻是抄家之後貶為庶民,並沒有除以刑罰,但那安家小姐卻不知所蹤,一時倒成了盛安的一大懸案。
與安家小姐的聲名狼藉不同,天樞長公主的儀仗風光則是引得盛安女子們豔羨不已。
那一日,盛安下著大雪,沸沸揚揚鋪天蓋地席卷了整個都城,天地間皆是一片茫茫的白。
天樞長公主著了一身正紅宮裙,端坐在皇家的鸞鳳儀仗上,身後是逶迤十裡的護衛隊,從朱雀門行出天街,再一路招搖地行過整個盛安,而天子親自登上城門為她送行,好不氣派,好不風光。
若女子一生得如此,不再受那世間男子的氣,看他們的臉色,自當是極快活的。
可是隻有搖光心裡不安,那人為何一直沒有出現。
“殿下。”紅豆哈了口氣,“我們已經在這兒等了三個時辰了,再不走天就要黑了,晏公子他怕是不會來了。”
搖光打起車簾,手裡抱著糯米,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著它,肩頭的帽帽也凍得耷拉了腦袋。
雪不知疲倦地下著,天光卻似累了,從西山漸漸沉下,相國寺後山的那片綠梅,遠遠看去,依然開得極好,清豔冷傲。
隻是答應了隨自己走的那人,卻還沒有來。
罷了,重活一世便以為自己能改變些什麼,想來隻是癡人說夢。
她放下簾子,淡淡道:“走吧。”
儀仗方又啟程出發,朝著南方,一路行去。
忽而,在漫天的風雪呼嘯中,搖光似是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似乎有人在喚著:“等等。”
她掀開簾子,往後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