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的那天, 全城的百姓都撐著傘披著油衣前來觀摩,老老少少將偌大的清江口兩岸擠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其他地方湧來的災民們也都縮手縮腳想方設法地擠進一些犄角旮遝, 想瞻仰一下鳳顏。
當然, 人們心中更多的是期盼這位傳說中神仙似的長公主真的能通天知命, 平息那龍王的怒意, 停了這要命的大雨。
隻見搖光穿著一身黑色祭禮服,頭戴玄冠, 手持禱文,沿著河堤, 三步一拜, 九步一叩,虔誠又鄭重。
女子高挑纖細的身影在無邊無際的大雨中顯得有些單薄,狂風驟雨,似搖搖欲墜, 然而每一步都走得沉穩,每一個叩首都拜得虔誠, 雨水淋透了她的發,她的衣。
百姓們就看著這個大楚朝最尊貴的女人穿過風雨, 走向祭台, 試圖用她一己之力, 換百姓一個周全。
單單這份心意, 已足夠讓他們動容, 他們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 自己身為大楚的子民, 得到了皇室的庇佑。
楊瀝領著一隊精兵守在堤壩兩岸,站得端正又肅穆,雖然他打心底裡不相信這些個怪力亂神的說法,但是看到一個弱女子如此這般,他心裡還是堵得慌。
這個長公主圖什麼?
清江的堤壩很長,祭台在遠遠的那一頭,搖光走得緩慢,眾人也都凝神靜氣,站在雨中默默注目。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終於走上了祭台,而身後的路麵已隱隱有了些血紅,卻很快被大雨衝淡,無人察覺。
搖光跪於祭台上,手捧禱文,朝東方拜了三拜,朗聲道:“信女天樞,承天子血脈,寄黎民之托,跪天地之恩,謹以俎饈醪漿,祭我龍王。
聖裔九子,分命司權,贔屭負重,福壽綿延。螭吻張望,坦途無險。蒲牢鳴響,瓜瓞綿綿。狴犴威嚴,生民普歡。貔貅運盛,惠我財源。趴夏若魚,四季安然。囚牛喜才,折桂捷傳。狻猊獅王,遊泮得雋。椒圖門神,合宅平安。
以此祭祀功德,專祈四海龍王:
慈恩加被,佑我蒼黎。如意吉祥,福壽綿長。物阜民康,太平永享。 ”
說完,又生生叩了九下,直直跪立於雨中。
大雨卻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搖光的額頭已經微微蹭破了些皮,沾了水,生疼生疼,滲出點點血絲。
而膝蓋更是早早被石子磨破了,一直濕漉漉的,也不知是血水還是雨水。
就這樣,一炷香,兩炷香,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慢慢過去了。
雨依然不停,而搖光已經快支持不住了,可是身形依然筆直。
隻在心裡暗罵:這個係統也太不靠譜了!是不是故意坑我!還我血汗積分!
而百姓們也駐足看著,竟沒有一人生出不耐煩,儘管他們也不知道這雨能不能停,可是祭台上那個女子的身影纖細又倔強,他們總是不忍心斷了希望。
而紅豆玲瓏,還有聞信趕來觀望的安梓萱和楊夫人,皆遠遠瞧著,咬著唇,紅了眼眶。
而南陵某處府邸裡,兩個男子品著茶,聽著窗外愈來愈大的雨聲,相視無言,屋內是詭異的靜謐。
許久,一人終於開口:“今日你為何不去瞧一瞧,莫非心裡當真放心得下?”
“你又為何不去?”
“我怕我忍不住,舍不得。”
“彼此。”
說著歎了口氣,看向窗外,這風雨,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而祭台上,刺骨的疼痛和涼意以及疲憊,搖光終於覺得自己再也支撐不住了,直直倒了下去。
倒下的時候,似乎一片落葉,就靜靜地凋零在風雨中,很快就被淹沒,沒有驚起一絲波瀾。
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驚呼,他們卻發現雨似乎越來越小了,慢慢的,慢慢的,停了。
人群仿佛炸開了鍋,人們紛紛扔開傘,扯下蓑衣,振臂高呼:“雨停了!雨停了!長公主的誠意感動了上天!我們有救了!活過來了!”
而隻有左言一人,飛快奔上祭台,抱起搖光就上了馬,急聲下令:“把全城最好的大夫找來!”,然後一路疾馳,片刻未曾逗留。
搖光做了個夢,她夢見雨沒有停,越下越大,越下越勇,水慢慢地往上漲,淹沒了她,她發現自己不會遊泳,一個勁兒地撲騰,水漫至她的口鼻,她快呼吸不過來,快要淹死了。
她想回頭,回頭找洛衍書,想要讓他來救她,可是她一回頭發現洛衍書和晏清毓兩個人已經躺屍了,漂浮在水麵上,板都不板一下。於是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學會遊泳了,可是她該去救誰呢,她突然陷入了沉思,這一沉思她的身體突然變重,然後疾速地往無儘的黑暗中墜了下去。
她驚呼一聲,然後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