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作協做事穩妥,房間一應都留著,甚至還多訂了幾間,以備不時之需,避免了人家突然前來卻準備不周的窘況。
數名白人男性麵上的表情大多不耐煩,以挑剔的眼光打量著周圍,仿佛站在這裡多麼辱沒他們的身份。為首的那個也皮笑肉不笑的正在跟作協主席團的一個理事說著話,旁邊還有一個翻譯模樣的即時幫理事翻譯。
或許是為首的白人作家說了什麼不客氣的話,翻譯的麵色明顯不對了起來,翻譯給理事後,理事的麵色也並不好看。但仍維持了風度,伸手請幾人去房間休息。
幾人就這樣趾高氣昂的走上了樓梯。
查老見了,笑道,
“西方人往華國人麵前一站,仿佛就成了上等人,神氣十足,可見教養氣度和人的等級並不是成正相關的。”
話中的挖苦之意十分明顯。
溫知秋也眉目微斂。彆說是現在,就是再往後推四十年,有這種想法的西方人也不在少數。但因著國力的日益強盛,越來越多的西方人對華國有了理性的認識,像今日這麼倨傲的,也是少見。
正想著,就聽查老長歎一聲,
“也不知道何時,港省才能成為真正的港省,到底華國才是港省的家。”
溫知秋聞言,心中也是感慨萬分。
雖然國家已經施行了改革開放的措施,可國力強盛絕非一日之功。等港省回歸華國之日――倘若曆史的軌跡不變,還要再等十五年。十五年放在曆史的悠悠長河裡隻是彈指一瞬,卻足以讓一個牙牙學語的稚子邁入大學,一直生活在受大不列顛殖民的地方,新一代長起來的港省人,有多少都已經被大不列顛的文化同化,自認大不列顛人了。
查老眉目低垂,明顯是想到了什麼。溫知秋便也不打擾,隻安靜的將盤中的小點心吃完。這是京市老店桂香村的招牌點心――玫瑰花糕,甜而不膩,很得溫知秋口味。
溫知秋早已經打好主意回家的時候買些給蘇玉秀和孩子老人吃了。隻是因著剛剛那一幕,口中滑膩清香的糕點也食不知味起來。
酒店供應的晚飯時間是下午五點到六點。眾作家可以三三兩兩聚眾找張圓桌,繼續聊著沒交流完的話題。飯桌,向來是華國人最愛促進感情的地方。
溫知秋這些日子一直是和餘老等人同座。無人和其搭話時,溫知秋便安靜的吃自己的飯。言語時又妙語連珠,風趣幽默。諸位大作家言語間提及的典故也都如數家珍,很快就和幾位前輩打好了關係。
而今天因著和終於露麵的查老相談甚歡,查老甚至主動邀請溫知秋共進晚餐。
饒是餘老這般年紀,也不由得對溫知秋有幾分羨慕之意。無他,和查老坐在一處的人數不多,卻儘是賈平仄之類大家中的大家,得其指點幾句,必能受益匪淺。更不用說其它年輕的作家,看著溫知秋的眼神熱烈不已,恨不得立馬把溫知秋拽下來換上自己去。
賈平仄和史仁都是作協主席團的理事,平時甚少露麵。此時見了溫知秋這個見麵陌生的,但在查老身上掃一眼,也就能猜到,
“這位是溫小友吧。”
賈平仄和查老差不多的年紀,卻要更高、更文弱、也更顯文人氣息些,也不知是不是和其常年寫散文有關。
溫知秋自然恭敬應是。
賈平仄笑問,
“溫小友平時除了《蜀山》,還寫過哪些文章?”
溫知秋沒想到今天一口氣就將想見到的大家們見了個遍,心中很是歡喜。本就是求教而來,聞言認真回道,
“平素還寫些劄記,散文也略有涉及。”
“哦?”
賈平仄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溫知秋卻如此回答,顯然是來了興趣,又道,
“都寫過什麼?”
賈平仄是著名散文大家。文筆悠然,讀來如三月春風,卻又意義深刻,人生哲理猶如一杯香茶,幾層品悟間屢有新收獲。其發表的散文,不是被編入教材,就是被編作題目,下至初中上至大學,學生們對賈平仄這個名字都十分熟悉,可以說是又愛又恨。場內除了史仁能跟其一較高下,其餘人都是要遜色不少的――哪怕這些人本身已經頗有名氣。
一時間,桌上其餘的兩位大家也將眼神放到了溫知秋身上。
查老也明顯詫異不已。他也寫通俗,平素雖然也會寫些其它的,但都與武俠打著關係,哪裡像溫知秋這麼一蹦三千裡。就是賈平仄寫的,也和其散文一脈相承。雖然不至於到“隔行如隔山”的地步,但也可窺其間難度。
是故意逢迎還是確實有之,言語間略一摸底便一清二楚。
溫知秋這輩子寫的散文都沒怎麼發表過,上輩子寫的散文也有幾篇被編入教材。雖然己所不欲卻施於人,折磨了新生代的學生們,但要承認的是,這是對於溫知秋水平的極大肯定。
溫知秋想了想,便將幾篇自己頗有把握的散文念了幾句出來,其中不乏這世新作的。但為了不惹人起疑,涉及到這輩子沒見識過的風俗文化,溫知秋半個字都沒提。
賈平仄初時還隻客氣的笑,聽了沒兩句便眼前一亮。等溫知秋語罷,當下便滿是讚賞笑著道,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哪!”
查老和史仁也是沒想到溫知秋在散文當年也頗有些造詣,看向溫知秋的眼神也更是欣賞。
“隻當你有七竅心肝寫得《蜀山》那般玄幻莫測,不曾想小友心思也如此細膩,一言一句感悟頗深哪。”
賈平仄顯然對溫知秋有了十分的興趣,又提問了溫知秋幾句詩詞歌賦,溫知秋俱都對答如流,可見功底之紮實。當下眼中欣賞之意更甚,
“本以為你在體裁當年跨度過大,會根基不穩,不曾想你如此紮實,可見是下了不少苦工。如此也好,多接觸些不同的文學,增長些見識,亦能有所進益。”
溫知秋笑著應是,
“多謝前輩指點,晚輩日後定當更加潛心學習。”
賈平仄對溫知秋謙遜的姿態也頗為滿意,
“雖然還存在些毛病,可在你這個年齡,又主要發展通俗的前提下,已經不錯了。隻不過,若想在散文方麵有所造詣,書讀的一定不能少,見識也該越多越好,如果有條件,到各地去走走就更好了。見識開闊了,心境就開闊,如此筆下的文章就更有深度。”
溫知秋牢記在了心裡,思索間便隱隱有了打算。正打算回些什麼,就聽大廳一陣嘈雜。
隻見下午的數個白人作家穿著雙排扣西服慢悠悠的下樓來,下巴抬得極高,名副其實的鼻孔朝天。
為首的作家眼神在大廳內掃過一圈,便落在了溫知秋等人的桌席上,一行人便邁著長腿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因著有賈平仄幾位大家在,溫知秋所在的位置最寬敞,燈光最好,還有鮮花等擺設。何況一張足以容納十人的圓桌就坐了四個人,相比其它座位,可不是最佳選擇麼。
溫知秋的位置正好直麵前來的一行人,眼見為首的在桌邊站定,嘰裡呱啦說了一串話,語速飛快,後麵跟著的同伴露出看熱鬨的表情。
可以說,為首的白人根本就沒想過在座之人能聽懂他說些什麼,語罷,便伸手抽了一張椅子要坐下,完全無視了在座的四個華國人的意見,還抽了離四人最遠的地方,偶爾撇來的眼神也帶著不屑。
史仁暴脾氣,當下便皺了眉頭,
“請諸位另尋空桌位。”
大廳內的桌子雖然不夠所有人同時坐的,但因著人們來來走走,吃飯的時間並不擠在一處,桌椅倒也夠用。遠處還有一張空桌子,隻是所處燈光暗了些。
白人聞言,卻借著聽不懂的理由,笑嘻嘻的就要往下坐,一邊還指著幾人彼此交談,仿似冷臉的眾人給他們提供了多麼可笑的表演。
賈平仄的眼角抖了一下,麵色並不好看。這已經是明晃晃打在場華國人的臉了,他怎能容忍。於是肅著麵冷聲道,
“貴國難不成沒有禮節一詞麼?!”
查老也很是不滿,隻可惜他雖然在港省居住十幾年,港省人講的大多是粵語,英語水平因此隻能說是一般,何況這人還有意刁難,說話說的劈裡啪啦,還沒回過神來,已經閉了嘴。
瞧著不對的人已經機靈的去搬救兵,一行的白人作家卻眼見著就要不請自坐了,而聞訊而來的翻譯正小步往這裡跑著。
正當時,一道溫潤卻飽含強硬的男聲在大廳裡響起。
“貴國難不成沒有禮節一詞麼?!”
場內頓時安靜,並不是為話中的內容不客氣,絕大多數人甚至根本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因為這句話的發音,是英語,而非漢語。
而講話的人,正是站在位置上冷麵直視白人作家的年輕作家――溫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