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承祖雖然聽的又怒又悲――人人稱讚的趙隊長竟然有這麼個不孝子,難不成這一輩子的功德都白瞎了麼――卻也不得不承認趙愛黨說得對。
誠然蘇承祖現在能去城裡把趙愛軍這個殺千刀的痛罵一頓,可等他一走,又能怎樣。趙愛軍繼續他的生活,沒有良心的人又怎麼會不安。
思及此,蘇承祖的麵色也難看不已,半晌微微頷首,啞聲道,
“你放心,蘇叔曉得。”
然後失魂落魄的往自個兒家走去。
到家的時候,蘇玉秀和李紅枝都在堂屋裡坐著等他回來。見蘇承祖麵色難看,心下也就都有了了然。聽蘇承祖把話一說,李紅枝當場就抹了眼淚,
“趙隊長多好的人,咋就攤上這麼個畜牲?!”
蘇玉秀安撫的拍了拍李紅枝,對蘇承祖道,
“愛黨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爸,何況就是兩家再親近,我們也總不能替人家插手家務事。”
蘇承祖歎了口氣,
“可不是這麼說麼。”
隔壁村離大河村尚有一段距離,來回倒是要多走些路,再加上冬日天黑的早,等溫向平和溫朝陽大袋小袋的提回家時,天色已經發昏。好在溫向平考慮周全,買了燈油回來,不然一家人隻能摸黑吃飯了。
李紅枝和蘇玉秀自去火房裡做晚飯,蘇承祖便跟溫向平說了這麼一茬,
“雖說是外人不方便插手,可到底我這心裡不甘願啊。”
溫向平沉思了一會兒,道,
“我們可以去他們工廠找他對質,隻不過,恐怕得等到開了年,他們工廠上了班才行。”
溫家回來的時間正不湊巧,外頭該關的都已經關門了,若想把趙愛軍狠狠的收拾一頓,揭開其虛偽、令人作嘔的真麵目,自然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說的他無可辯駁才是。
蘇承祖聞言搖了搖頭道,
“鬨大了固然能讓那趙小子臉麵丟儘,可我們到底不是趙家人,名不正言不順,就是我倚老賣老去當麵訓上一番也沒什麼作用。何況今個兒愛黨也勸了,擺明不想讓我進去沾一身腥。”
溫向平承認蘇承祖這話說的有道理,隻是這麼個人渣還每日好吃好喝的把日子過上,反倒是真正的好人背上惡名,誰心裡也不能平了。
溫向平摸了摸下巴,突然想到一個有些陰損的法子,卻覺著這主意挺好,於是悄悄給蘇承祖講了。
蘇承祖聽了也有幾分心動,卻又猶豫道,
“那我們回沽市的時間是不是要拖久,你工作怎麼辦,孩子們還要上學。”
溫向平琢磨了兩下,道,
“不打緊,我們可以提前去做些準備,再雇幾個人收個尾。”
蘇承祖一拍大腿,
“好,就照你說的辦。”
溫向平想了想又道,
“趙叔家積蓄可還夠,要不要我們走之前留點下來。”
蘇承祖聞言搖了搖頭,
“愛黨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自然能養活的了家,還不到要我們接濟的地步。再說愛黨也是個有心氣的,這麼做反倒成了什麼了。”
溫向平眉眼一斂,接受了教訓,又忍不住暗自唾罵自己幾句當真是糊塗。
等著晚飯上來,是熱騰騰又方便的餄烙麵,配上饅頭和從小賣鋪裡買來的鹹菜。
溫向平拿起一個饅頭道,
“河清他爸也去了,我和玉秀明早去江家一趟,順便看看有什麼需要我們的沒。”
蘇承祖歎了口氣點點頭,這個冬天還沒過了一半,村裡就有四五個老人沒了,怎能不讓他這個老的感傷。
“我和你媽明天一起去,人河清平時也幫襯咱家不少,總該是去看看的。”
蜜果兒悄悄的拽了拽姐姐的袖子,小聲道,
“姐姐,是篤之哥哥和恒之哥哥的爺爺去世了麼?”
甜寶揉揉妹妹的發頂,麵上也帶著難過,
“是啊,就像趙爺爺一樣。”
甜寶和蜜果兒雖然一下午都在家裡,卻也聽的見大人們談話,清楚的意識到,死去的人,是再也瞧不見了的。想到笑嗬嗬給她和哥哥塞糖、講故事的趙爺爺,甜寶心裡就不由得難過起來。
因為趙建國和江父的去世,溫家人的麵上都帶不起笑來,一頓飯吃的氣氛壓抑,連入眠時瑟瑟的風聲都是擾人的煩惱。
第二天,一早去了江河清家,溫向平一行人卻是撲了個空。最後在江河清大哥家才找見人。
江父比趙建國去的還早兩天,跟趙建國不同,江父是純意外在外頭摔倒沒了的。江河清回來時,家裡就隻能看見一個牌位和憔悴了不少的老母親。
江父江母雖然一直都跟大兒子住,可對江河清這個小兒子也是疼愛的,江河清自然痛苦於父親的去世,一到大河村,家也沒回就先趕到了江大哥家。
按著村裡習俗,孩子分家後,父母都是跟著長子過的。
李芝齡將溫家幾人迎進來,跟江母道,
“媽,蘇叔一家來了。”
簾子被掀起,江河清扶著江母出來。
李紅枝上前一步攥著江母的手安慰道,
“節哀順變。”
幾人便去了一處說話,連江河清的幾個哥哥也湊過去。
李芝齡讓江慎之帶著弟弟妹妹回家,拉著蘇玉秀的手躲到一邊。
蘇玉秀拍拍李芝齡的手道,
“李姐姐節哀。”
李芝齡歎了口氣,她命好,公公婆婆都是明事理的,性子也好,對他們這個小家從來都是好的。如今這說去就去,心裡自然也是難過,隻是…
李芝齡麵色難看,
“你是不知道我這幾個妯娌,我們五口昨個兒一下車,家都沒回就來了這兒,本來是誠心誠意過來祭拜一下我公公,誰知道那幾人上來張口閉口就是我們在沽市掙了大錢,又說什麼公公去世的時候我們不在,下葬開宴席都是他們出的錢,手頭空了,讓我們趕緊出錢把一切花銷都墊上。”
李芝齡顯然是被這幾個妯娌氣的狠了,咬牙道,
“給公公婆婆出錢當然是應該的,可你是沒見他們那副嘴臉,我婆婆還在呢,就明裡暗裡的哭窮,說我們家既然有錢就該包了花銷,我婆婆當場斥了兩句,竟然還被她們頂回來,可見婆婆平時在這兒過得有多憋屈。就他們那副鑽進錢眼、連心都不要了的的模樣,想從我們這兒摳錢過去?沒門!”
蘇玉秀也是沒想到江家幾個媳婦兒竟然是這個樣子,便勸道,
“那等開了年回去的時候,接上江嬸一起過去。你倆孝順,孩子們也都聽話,江嬸兒指定比現在過的好。”
李芝齡歎了口氣道,
“誰說不是呢,河清也有這個打算,隻是看我婆婆願不願意了。”
到底是彆人家的家事,蘇玉秀再多的話也不好說出來,好在李芝齡也隻是昨天到今天氣狠了,跟蘇玉秀說一說吐吐心中鬱氣而已。
從江家出來,李紅枝不由得感慨道,
“都說多子多福,可這麼一看,其實是孩子孝不孝順才是最重要的,心裡儘是自己的孩子要再多又有什麼好的。”
每年冬季都會有幾個老人挺不過去去了的,村子裡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事實,過年的時候除了家裡有去世的人要注意些,對聯什麼的也都得換成白的,其他家就該怎麼過怎麼過。
溫家雖然心裡都有幾分不是滋味,但過年時還是都露了笑臉,溫向平一如既往的給熟睡的孩子們枕頭下悄悄壓了紅包,年夜飯也被李紅枝和蘇玉秀整頓的極為豐盛,還包了十來個鋼鏰兒在餃子裡。
蜜果兒手氣好,夾到碗裡的餃子有五個包鋼鏰兒的,直接占了一半去,當下便笑得見牙不見眼。到最後一家七口,隻有溫向平可憐巴巴的一個都沒吃出來。
蜜果兒手頭最闊綽,立馬就撥了三個在溫向平的碗邊,
“給爸爸――”
溫向平開懷的捏一捏女兒的小肉臉,
“謝謝蜜果兒――”
蜜果兒露出一個甜蜜蜜的笑。
正月十五是元宵節,一般正月十六、十七各家店鋪工廠就會恢複正常作息。學生們自然也要麵臨著開學,因此屆時溫家必然是要提前三四天回到沽市。
一整個春節,就屬溫家和江河清家被串門的次數最多,來人總是要對著溫家人身上的料子嘖嘖稱奇一番,再明裡暗裡打聽打聽溫向平在沽市做什麼工作,蘇玉秀做個體戶掙不掙錢雲雲。倒沒有什麼惡意,隻是單純的好奇,或者還帶著些羨慕甚至是嫉妒。但每日前來的人都絡繹不絕,溫家撐了沒幾天就受不住,隻能關門謝客。
雖然難免有那泛酸的說溫家富裕了就瞧不起人雲雲,但溫家人卻是一點都沒往心裡去。蜜果兒每天跟在哥哥姐姐後頭去山上玩的不亦樂乎,溫向平則每日抄寫著什麼。
等到正月初八――一些必要的店鋪已經開門時,溫向平案頭的紙已經摞了有幾十張了。
“我明天去一趟城裡。”
晚飯時,溫向平跟蘇承祖說道。
蘇承祖拿起饅頭掰開遞給蜜果兒,道,
“我明天跟你一起去。”
溫向平於是點點頭。
李紅枝和蘇玉秀都是知道他們要去乾什麼的。李紅枝卻突然有些擔心到,
“我們這麼做,會不會是多管閒事?或許人家本來已經不想再杠下去了。”
蘇承祖聞言先瞪了眼睛,
“怎麼就是多管閒事,那個不孝不仁的牲口!我和老趙這麼多年的兄弟,自稱一聲他叔也使得,教訓教訓這牲口,合適著!”
溫向平也是笑笑,安慰惴惴不安的李紅枝道,
“不用擔心,我早就跟人打聽過了,愛黨年前就去城裡找過他大哥好幾次,隻不過都被他大哥指使人奚落一頓攆走了而已。就是這幾天我有幾次去趙家都沒見到人,隻有嬸子和他媳婦兒在,隔天再見還能看見他臉上有傷,估摸著是去他大哥家裡了,但是顯而易見都沒取得什麼成果。我昨個兒去找過愛黨,跟他說清楚了,他明日跟我們一起去。”
趙愛黨這麼多次徒勞無功,如今好不容易有個好法子,哪怕他不想把蘇家扯進來,可在看過溫向平的方法後到底是同意了。
李紅枝這才放下心來,
“那行,你們明早多會兒走,我給你們做口熱的。”